“寧遙清這人,看上去坐而論道,但也不是吃齋念佛的主。
這些年在宮里,也干了不少事,請旨裁撤宮中用度,上報宮門坐辦內侍的攬捐勒索,出手搭救朝官,真當自己還是官身了。
”
宋石巖還有些許的遲疑,“干爹,此次秦王對此次科舉舞弊甚是在意,他也因此在陛下面前得了臉,現下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他如今也在找虞驚弦。
”
王鐵林捻著手腕上帶的念珠,鎮定自若,掀起眼簾,“秦王是等著立功,壓齊王一頭,但若他不得不殺死虞驚弦呢?不僅如此,他還要替我們遮掩。
”
一旁的宋石巖滿頭霧水,緩緩起身坐到了右側的黃梨花纏枝圈椅上,“難不成秦王在此次科舉舞弊里也栽了跟頭?”
王鐵林將念珠纏了幾圈,屈指在案上輕敲,“秦王殿下獻給陛下誕辰賀禮是一尊金漆木雕,這主意是咱家出的,可這錢怎么會從天上掉下來呢。
”
一席話聽得宋石巖和秋易水膽顫心驚。
陛下極重面子,若是這是爆出來,還是欽點的主審,這讓陛下的臉往哪里擱?
而宋石巖心下則更為驚駭,可干爹不是背地里站了秦王嗎?莫非是陛下的身體出了什么事……
越想越震悚,宋石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高高吊起,莫名膽寒,脊背受不住一陣陣發涼,但他敏銳察覺出詭異來,這種不祥的預感不可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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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墻幽深,琉璃黛瓦,窗明幾凈,灑落進來的天光如纖屑碎金,打照在御窯金磚上,流光璀璨。
屋內沉寂,寧遙清站在了鎦金鶴擎博山爐旁,素手用長柄雕銀香鏟撥弄香灰,再持羽塵輕掃過爐邊的粉塵,而后用鎏金異獸紋的銀葉夾拾起了清蓮云頭香片。
燃香罷了,他俯身在金立雙鳳盥盆前凈手,擦干水跡后,才默聲走到了建寧帝身旁。
每年逢這個時候,建寧帝都心煩氣躁,前日伺候焚香的內侍不甚撥弄掉了香爐,叮叮咣咣作響,擾得建寧帝心緒更加煩郁,便讓人打了二十杖,發配到浣衣局灑掃去了。
有此一例,殿內伺候的人如臨大敵,各個如履薄冰。
今日瞧著建寧帝在朝堂上發了火氣,寧遙清便讓里間伺候的人去殿外候著,自己則在殿內陪侍左右。
建寧帝靜坐養神,撐著下頜,案頭放著錦衣衛寫的關于宮內御醫的條陳,朱筆勾畫了幾筆,他便不耐地扔到了一旁,紅墨染了漆案,斷斷續續,斑駁可見。
“一晃王鐵林都跟在朕身邊四十年了,他原是宣憫太子身旁伺候的,那年宣憫太子在圍獵中發失心瘋,意圖刺殺父皇,幽禁當日自盡身亡。
他是東宮舊屬,尋著門路來到朕身邊。
”
“后來朕被擄,北境苦寒,茫茫大漠,我們輾轉邊境多城,一墻之隔便是故里,無人相迎,惶惶如喪家之犬。
天寒地凍的時候,一塊熱餅一口熱湯他都捂著熱著,就這樣陪了朕七年。
”
憶起了往事,這些日子全部的郁氣噴涌而出,建寧帝氣極,胸膛劇烈起伏,一把將面前的條陳推開,連同擺放齊整的奏折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現在在干什么!私下同雍王往來,用科舉肆意斂財,現在還要看朕何時死,早些給他選定的新主挪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