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誅心之論,雷霆之怒,寧遙清恭敬地折身跪地叩首,“陛下息怒。
”
隨侍建寧帝多年,寧遙清自是知曉這位君主極其重情又極其狠決,覆手翻云間,便棄之如塵。
如此,寧遙清便知建寧帝動了殺意,他斂袖而起,傾身拾起地上散落的折子,在御案上擺好,又拿著御筆放回了硯臺邊。
看著眼前的東西規整了些,建寧帝的郁氣散了些,淡聲,“鶴卿,你且坐下。
”
“去查查雍王,看看他做了什么,讓朕的這位內臣明珠暗投。
”
“是。
”寧遙清應了一聲,便隨意尋了一個杌子坐了下來,這一高一低,不遠不近,又讓病了好些日子的建寧帝有些惝恍,似是想起了這幾日反復的舊夢。
他單手支額,幽邃混沌的目光落在了寧遙清身上,“朕還記得被囚北苑的時日里,積玉時不時會遛進宮來,看我這個無人問津的老頭子,腰間帶了壺好酒和城門攤口的驢肉火燒,落雪紛紛,燭火飄搖,同我說起軍中的趣事,我說他該去茶樓里當了說書先生。
他說他還真當過,討了不少賞。
”
“一日他又來了,往日話多的毛頭小子一言不發,連燒餅都少吃了幾口。
朕問他,遇上什么難事了,他起初難為情不肯說,朕實在好奇,他才說,他喜歡上一個人,不知對不對。
”
“朕富有四海的時候他要什么賞沒有,但那時朕一無所有,唯有等死而已。
朕于是便對著皇天后土祈求,準他喜歡,讓他平安康健,無憂無慮,得償所愿。
”
寧遙清靜默不語,算了算時日,江扶舟那時的日子不好過,得罪了延熙帝,在朝中舉步維艱,彼時封衍也與延熙帝劍拔弩張,兒女情長,確實不合時宜。
“再后來,封衍獲罪落獄,他跪在殿外三天三夜,同朕說,朕對著皇天后土起過誓,讓他得償所愿。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只要封衍。
”
“那日雨落得那樣大,他磕了上百個頭,血流如注。
”
寧遙清也是在那一日知曉了,封衍活著,那江扶舟必死無疑。
圣心如淵似海,他動了冷冽的殺心,手握天下權柄,豈容他人越界分毫。
幽幽的云頭香四溢,爐煙裊裊,建寧帝緩緩合上了眼,聲音漸不可聞,“他送朕回京時,朕病得厲害,舊疾突發,全身沒有氣力,他背著朕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走,身后長燈相送。
迷迷糊糊之際,朕問他圖什么,他皮得很,就說當給自己又找了一個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