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內的空氣像凝固的冰塊,帶著潮濕的霉味和揮之不去的恐懼。外面的冷風順著門板縫隙鉆進來,卷起地上的灰塵,凌慧下意識地將念兒往懷里裹得更緊,小家伙在睡夢中瑟縮了一下,小眉頭皺成一團。凌慧的目光卻始終落在封堵門洞的身影上——凌風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靠在火堆旁休息,他背著眾人,面對著冰冷的墻壁蹲在角落最黑暗的地方,肩背微弓,像一頭蟄伏的獸。
借著微弱的火光,能看到他一只手在懷里摸索著什么,指尖與布料摩擦,發(fā)出極其輕微的“窸窣”聲。黑暗中看不清具體動作,但凌慧心里清楚,那大概率是他在研制應對詭異病癥的藥粉!
片刻之后,一股淡淡的、帶著奇異清涼感的清香,像一縷游絲,從凌風所在的角落飄散開。那味道很微弱,卻異常堅韌,在渾濁發(fā)霉的空氣里頑強地擴散,先是縈繞在神龕周圍,接著慢慢鋪滿整個祠堂。聞著這股香氣,原本像凍結在心口的恐慌寒氣,仿佛被撕開了一個小口子,讓人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
藥粉的氣味似乎真有奇效。角落里那個因恐懼而小聲抽泣的小丫頭,漸漸停止了啜泣,雖然依舊緊緊窩在母親懷里發(fā)抖,但呼吸不再急促,身體的顫抖也輕了許多。張嬸也停止了急促的喘息,背靠著冷硬的墻壁,疲憊地合上眼睛,臉上的驚恐褪去些許,露出一絲劫后余生的虛脫。
凌風沉默地站起身,動作輕得像一陣風。他沒有解釋這藥粉的來歷,也沒理會眾人投來的好奇目光,只是將手里握著的一個半舊麻布縫制的小香囊,用一根細草繩系好,掛在神龕旁邊一根還算穩(wěn)固的木柱釘子上。香囊不大,巴掌大小,表面繡著模糊的紋路,藥香便從這小小的布包里裊裊散出,成了祠堂內唯一的慰藉。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墻角,從堆積的雜物里翻撿出幾塊干舊的木板殘片——那是祠堂坍塌時留下的,邊緣布滿毛刺,表面還沾著潮濕的苔蘚。他又走到神龕后面,那里墻壁倒塌形成的夾角處,殘留著些相對干燥的塵土瓦礫,算是祠堂里少有的“干燥區(qū)”。他將木板輕輕敲斷成幾截,堆在一起,然后從懷里掏出火折子,吹了吹,火星瞬間亮起。
“嚓!”
一點微弱的火星爆開,小心翼翼地舔舐著最細小的木片碎屑。火苗起初像個脆弱的嬰兒,在冰冷潮濕的空氣中搖曳不定,仿佛下一秒就會熄滅。但凌風很有耐心,左手護住火焰擋風,右手不斷添加細小的木屑,又用嘴輕輕吹著氣助燃,每一個動作都透著沉穩(wěn)。
漸漸地,一小團溫暖、跳躍的橙紅色火焰穩(wěn)定下來,照亮了神龕背后這一小塊空間。火光驅散了周圍的黑暗,也帶來了寶貴的溫暖。凌慧和凌萍抱著念兒,立刻被這團光亮吸引,快步走過去,蜷縮在火堆旁,伸出凍得僵硬的手取暖,臉上露出久違的放松——在這絕望的逃亡路上,一點火光就是活下去的底氣。火堆映照著凌風輪廓分明的側臉,在斑駁的墻壁上投下巨大的影子,顯得格外可靠。
“風小哥……我去祠堂外面撿點能燒的東西來吧?這火可不能滅啊。”張嬸也湊到火堆旁,感受著暖意,猶豫地小聲問道。她知道,這堆火不僅能取暖,還能驅散恐懼,一旦熄滅,祠堂里又會陷入冰冷的絕望。
“不行。”凌風言簡意賅,頭也沒抬,繼續(xù)往火堆里添著木屑,“夜里太黑,外面情況不明,還有感染的人在周圍,現(xiàn)在出去容易出事。而且地上那些爛木頭都吸飽了濕氣,燒不著,白費力氣。”他一邊說,一邊從旁邊的背簍里——實則是借著背簍的遮掩,從空間里取出——幾塊半干的老樹皮碎片和幾根細樹枝。這些都是他提前準備好的,表面干燥,是極好的助燃物。他把樹皮放在靠近火焰的地方慢慢烘烤,讓殘存的潮氣蒸發(fā),以便后續(xù)使用。
安置好火堆,凌風拿起那把隨身攜帶的小短刀,開始削一根還算筆直的干枯灌木枝條。刀刃劃過枝條,木屑簌簌落下,在火堆旁堆起一小撮。一根簡陋但尖端鋒利、足以致命的木箭雛形,在他手中漸漸清晰。之前應對土匪和野獸時,箭囊里已經空了七支箭,他必須隨時補充,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場危機何時到來。
灰灰趴在火堆外沿,滿足地舔舐著前爪,剛才守在門口的警惕稍稍放松,但耳朵始終微微立起,尖細的耳朵時不時轉動,警覺地朝向大門的方向,仿佛隨時準備應對突發(fā)狀況。
祠堂內難得迎來片刻寧靜,被火光的溫暖和那若有若無的藥香籠罩著。眾人不再像之前那樣緊繃,偶爾有人會低聲交談幾句,話題離不開對“瘟病”的恐懼和對未來的迷茫,但聲音里多了一絲活下去的勇氣。
外面徹底陷入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風聲變得更加凄厲,穿過墻壁的縫隙和屋頂?shù)钠贫矗l(fā)出陣陣嗚咽般的哨音,像是有人在暗處哭泣,聽得人心里發(fā)毛。
就在這短暫的寧靜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從大門堵得嚴嚴實實的磚木縫隙外傳來。那聲音很奇怪,像是老鼠在啃咬木頭,又像什么東西拖著沉重的身體在緩慢移動,清晰地穿透風聲,鉆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祠堂里所有人瞬間屏住了呼吸,原本放松的神經再次緊繃!
灰灰猛地抬起頭,喉嚨里發(fā)出低沉如悶雷的咆哮,對著大門方向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背上的毛根根豎起,一副隨時準備撲上去的模樣!
“嗚…嗚嗚…”那聲音又響了幾下,帶著一點掙扎的意味,更像是絕望的嗚咽,斷斷續(xù)續(xù),卻像針一樣扎在眾人心上。
張嬸驚恐地捂住嘴,生怕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吸引外面的“東西”;凌萍緊緊抓住凌慧的手臂,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念兒被驚醒,嚇得一哆嗦,把頭完全埋進凌慧胸口,小身子抖個不停,連哭都不敢出聲。
凌風握著剛削了一半的木箭桿,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住被磚石和木板堵死的門洞。他沒有動,雙腳像扎根在地上,全身肌肉卻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隨時準備射出致命一擊。
“咔嚓!”
又一聲脆響突然響起!但這聲音不是來自門外,而是……祠堂頂上!
一片碎裂的半片青瓦,不知是被狂風吹落,還是被什么小動物碰掉,“啪”地一聲砸在神龕旁邊的破桌子上,摔得四分五裂!瓦片碎片四處飛濺,有的甚至彈到了火堆旁,驚得眾人紛紛躲閃。
“啊!”角落里的婦人和小丫頭再也忍不住,抱著頭尖叫起來,聲音里滿是崩潰。
屋漏偏逢連夜雨!
隨著瓦片掉落,稀稀拉拉的冰涼雨點,順著屋頂那幾個破開的大洞,毫無阻礙地落了下來!“滴答,滴答……”雨點迅速變大,從“滴答”變成“嘩嘩”,砸在塵土厚積的地面上,潤開深色的水痕,轉眼就在祠堂內匯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水洼。一股潮濕陰冷的寒氣瞬間彌漫開來,侵蝕著火堆僅有的那點溫暖,空氣中的霉味也變得更加濃重,嗆得人忍不住咳嗽。
幾滴冰冷的雨水,正好落在火堆邊緣,濺起細小的火星,發(fā)出“滋”的一聲輕響!
“火!快護著火!”張嬸驚呼,絕望地看著那跳躍的火焰在濕氣和雨點的夾擊下迅速矮下去,火苗變得飄搖不定,顏色從橙紅轉為暗紅,眼看就要熄滅!一旦火滅,黑暗和寒冷會徹底吞噬眾人,門外的詭異聲響更會讓人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