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時又不讓他吃蘋果了,把他攔腰抱起,大步走向浴室,“再洗一遍。”
桌上的蘋果很快氧化變成棕褐色,從浴室門縫里溜出來一句鐘知意崩潰的叫罵——”段青時你是變態(tài)吧!你捆著它干啥?”
“再給我啥一個……”段青時的聲音混在水聲里,“憋著。”
鐘知意第一次出遠差,段青時很不放心。行李箱反反復復檢查,確認讓鐘知意帶了足夠的生活用品,才拿起車鑰匙送他去機場。
“冰箱里有我買的農(nóng)家小臘肉,可香了,你抽空給阿姨他們送過去啊。”
鐘知意背著個小包,站在安檢口沖段青時絮叨,“好好吃飯,早上記得定鬧鐘。算了,我叫你起床吧。多大的人了,早上還起不來,我還得操你這個心……”
“快點滾。”段青時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
鐘知意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等他過了安檢,從人群的縫隙中往外看,段青時仍然站在原地。他抬手朝著段青時揮了揮,但段青時沒有看見。
轉身進了候機廳,鐘知意拿起手機給段青時發(fā)信息。
【不要偷偷哭鼻子,我很快就回來啦】
鐘知意計劃在幸福村停留一周,他會趕在周六之前回到榮市,和段青時一起度過他的二十五周歲生日。
段青時最近很忙,但他已經(jīng)提前預告過,會抽出幾天時間陪鐘知意去他想去很久的吉卜力樂園。
帶著對生日的期待,以及對段青時將要長時間獨自一人生活的憂慮,鐘知意出發(fā)了。當他進入幸福村,見到他的第一個采訪對象后,那種甜蜜的心情就被一種對現(xiàn)實的無奈沖得七零八落。
小暖,十七歲,初中肄業(yè)。輟學后,家里就安排起了她的婚事,在仍然可以稱作孩子的年紀,嫁給了同村一個在河壩上以養(yǎng)家禽為生的男人。
鐘知意和兩位同事走進院子,小暖抱著一個還在咿呀學語的嬰兒正坐在檐下。
她身上的那件t恤幾乎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胸口上的卡通印花也褪色脫落,鐘知意走近了,在她身上聞到了一點家禽的腥臭味。
小暖對著鐘知意一行人拘謹?shù)匦α诵Γ皝淼眠@么早啊?剛去河壩上了,我……我都沒來得及換衣服。”
她的臉龐依舊稚嫩,卻在還不懂得什么是婚姻的年紀就已為人母。
鐘知意想到他上高中時的女同學,想起那些漂亮的長裙,烏黑油亮的長發(fā)上閃爍著光芒的水鉆發(fā)卡,他再看小暖,頓覺人與人并不生來平等。
鐘知意在采訪時,盡可能放輕聲音,減少她的緊張與恐懼,“當時輟學的原因是什么呢?”
“學不會,成績不好。我爸就說讓我早點嫁人,還能少吃家里一碗飯。”
鐘知意喉間泛起苦澀,幾乎握不住手里的錄音筆,“那你當時想繼續(xù)上學嗎?”
孩子哭了,小暖抱起他在院子里走來走來。她轉頭看著鐘知意,眼睛紅著,但臉上露出一個符合她這個年齡羞怯的笑,“想上,但想上有啥用啊?”
小暖的生活并不貧困,家中是兩層的小樓,但“你對現(xiàn)在的生活滿意嗎”這個列在鐘知意提綱里的問題,他最終沒有問出口。
在想象中,他能做到剖開他人痛處,深度挖掘個人的痛苦背后隱藏的社會問題,但真的站在小暖面前,他又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