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內。
一燈如豆,照亮寢室內的一隅。
空蕩蕩的屋內只有徐方謹一人,其余三張床鋪都空著,說是這兩日便會有人住進來。
他點著燈,埋頭在讀今日從陸云袖那借來的幾本書,隨手抽出來看的是《洗冤錄》。
每個監生的燭火都有定量,于是他抓緊時間去讀,偶爾用筆在紙上記錄幾筆。
“若燒死,口內有灰;溺死,腹脹,內有水……”徐方謹小聲讀過一遍,忽而覺著涼颼颼的,驀然抬頭看到了倚坐在案桌前的人,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你什么時候來的?”徐方謹立刻將書塞在了枕頭底下,一臉警惕地看著他。
“剛剛。
”來人一襲黑衣,頭戴翼鳥鬼怪的面具,側身站立,身形瘦削,在燭光下恍若一條細蛇,他并不多言,用手指了指屋頂,赫然的幾塊瓦片丟失,露出清朗的夜光。
徐方謹知道他武藝高強,神出鬼沒的,一般人還真抓不到他,他靠墻抱臂,“來干嘛?”
鬼面廢話不多說,拿出了懷中的盒子,扔給了徐方謹。
徐方謹伸手去接,不明所以,“不會是什么毒藥吧,我可說過不會幫你們殺人的……”
話還沒說完,徐方謹忽然定住,他難以置信地盯著盒中的東西。
炭黑的人掌枯骨躺在了木盒里,他的腦子閃過千萬個想法,一瞬之間整顆心像是被利劍刺穿,驟然碎裂開來,喉嚨里的壓抑著哽咽,夾在木盒里飄落的幾寸紙條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
“聽聞徐兄想完成孟玉瑤的心愿,替江氏父子收殮尸骨,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
指尖乍然戳破了輕薄的紙張,徐方謹的心翻江倒海,鼻尖眼角涌上的酸意快要吞沒他了,身軀不自覺在抖動,他勉強壓著淚意,拼命咬牙克制著紛亂的思緒。
當年被押解回京的半途他聽到了江府失火的消息,阿娘、阿爹和哥哥全部身故,他在囚車里昏死了一天一夜,恨不得隨他們而去,當時他亦身受重傷,抱著必死的決心入宮面圣。
如今再見父兄尸骨,恍若隔世,心如刀絞,他原以為今生已無相見之日。
“這次你們要干什么?”徐方謹驀然抬眸看他。
鬼面冷漠淡然,似是察覺不到徐方謹的難過,將一紙薄箋遞給了他,然后隨手燒掉了匣內另外的一張,火焰漸漸吞噬了“醉云樓”三個字。
徐方謹將之前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然后拿過紙箋上來看,上頭寫著“鄭墨文”又是三個字讓他心頭一震,上回三個字讓他撞見命案,這一回莫不是讓他直接殺人?
他直接問出口:“醉云樓死的奶娘是你們殺的嗎?”
鬼面不語,遞來了主子傳遞吩咐的下一張——“不是。
”
徐方謹眉頭緊皺,“這回浙江案件與你們有關嗎?”
鬼面依舊伸手,傳來一張——“好自為之。
”
徐方謹只覺得詭異,對那個只有兩面的永王世子的心計而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