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竹西見他遲遲未答,眉頭緊蹙,他屈指在案上輕輕的摩挲,對于此情此景,他已經不會像從前一般性急沖動,經過這一年的磨煉,他學會遇到事情后冷靜面對,靜靜思索著剛才在云水山莊發生的事情,仔細回想他們之間全部的對話。
“你就是江禮致,不然封銘的話無從說起。
”
“我全然不記得,也不知你們口中的此人是誰。
”江禮致冷淡道。
燭火飄搖,透亮的燈罩里飄蒙著些許的塵,對著光,江禮致從衣衫里拿出了那封信來,放到案上,推移了過去,“或許你們是想要知道這個。
”
封竹西將信將疑地將信件拆開,與徐方謹同看,兩人眸光定住,這里頭寫了當年江禮致運糧的事。
建寧四年,岷州戰況危急,軍信傳來原來的運糧地淪陷,江扶舟派心腹江禮致前去接應,不料江禮致在護衛運糧的過程中發現中了奸計,糧草中藏了炸藥,火油一起,便燒了起來。
此時他們又突然遭人埋伏,趁亂中封銘把江禮致帶走了。
而此后這批糧草的行徑路線詭異,最后沒入了敵區,成為日后給江扶舟定罪的證據。
封竹西拿著紙的手輕顫,“當年軍中出了奸細,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軍情緊急,若是一環有誤,便是節節敗退,何況是后備的糧草大事。
”
徐方謹指尖驀然沒入了掌心,當年之事處處透著異樣,想來有些關節點都頗為詭譎。
建寧四年,北境隱隱有襲變的風聲從兵部軍報呈現出來,江扶舟領命后便加緊邊防,奔赴到滄州去,風草衰動,狼煙烽起,他到滄州之后卻發現可能中計了。
軍情有誤,經過冷靜分析之后,他敏銳察覺到應是邊防薄弱的闃州出了問題,于是他再次帶人奔襲,趕到的時候,齊納脫塔部落舉兵來犯,守備軍懶散,此時不過才堪堪三千人在城中防守,經過一夜的血戰,他們勉強才得以有喘息的余地。
但一夜之后,敵襲退散,在城墻之上遠眺的江扶舟隱隱覺得不對勁,此處的動靜和人馬都有端倪。
他忽而覺得此次的敵軍不尋常,與當年師父所面對的多地同時襲擾頗為相像,都是幾處敵襲先擾亂陣腳,實際最重要的主力或許在他處。
思慮至此,江扶舟當即遞送出緊急軍報,兵部收到異報后,沿線的邊境其實都在警惕備戰,但若多一分準備也不至于太被動。
豈料第二日濟州爆發了大規模的戰役,江扶舟接到調令后再度疲師奔襲,但敵軍長驅直入,直破兩關三城,燒殺掠搶無數,戕害邊民,踐踏邊防守備。
江扶舟整肅兵馬,在鎮夷關帶著兵卒攻戰守備幾日幾夜,終于擋住了猛烈的敵襲,后援不斷馳來,終于往前推進了一城,戰火紛飛,當斷之際,他們止住了敵軍往前來勢洶洶的攻勢。
同時,江扶舟因連日的血戰身負重傷。
此時,忽而軍情來報,端陽知縣周云諫截獲書信,上告朝廷江扶舟私賣軍需、通敵叛國,將此次的敵軍入境歸咎于他出賣邊防軍情,為了獲取軍功以戰養戰,致使敵軍直搗長龍,且有書信為證。
如此駭人聽聞之事引起了非議,江扶舟當即被鎮守的中官拿下,押送入京。
而后一關兩城,是謝將時與將領帶著兵馬浴血奮戰,一路奔馳奪回,將缺糧的敵軍趕回了邊境線外。
期間謝將時通過城界里外夾擊,斬殺敵軍上萬,奪回被擄掠牲畜數十萬,再次赫赫揚名,與此時聲名狼藉的江扶舟判若云泥。
軍情如水火,當年不過動了些的手腳就能讓剛在戰場上赴火蹈刃的將領背負上千古罵名,此計可謂毒辣陰狠,為此次遭受敵襲的邊境尋個輿情的支點,而邊防中的貪腐枉法、拖延出兵、守將不力都被掩蓋了下來,所以當年境況下,江扶舟伏誅是最好的解釋。
良久的沉默縈繞在此間,徐方謹將信件輕輕折好,推到了案桌上,讓江禮致收好,這也是封衍想要的東西。
封竹西雙眸通紅,別過頭去看向靜寂的窗外,緊握的雙拳在膝上發顫,抿唇不語,起伏的心緒久久不平。
當年他年紀尚小,所知不多,而后數年里他想要探尋卻總因涉及軍事秘聞而屢屢受挫,如今乍然知曉此事,管中窺豹,可見一斑,當年還有許多的隱情是掩埋在地底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