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回到居所已經是深夜,暗衛臨時找來的郎中先是給江禮致看了傷。
郎中顫巍巍地拿出了藥,下一刻卻被江禮致冷冽的眼神嚇住。
郎中哆嗦著不敢湊近,這一屋的氣氛著實詭譎,他雙腿都在打顫,更不用說是被莫名其妙提溜過來的,早就給嚇死了,他咽了咽口水,雙眼不敢亂瞟,見江禮致不配合,他苦笑,“足下這傷可耽誤不得……”
徐方謹站起身來,徑直走到了江禮致的身旁,接過了郎中手中的紗布和藥,利落地替他包扎起傷口來,見江禮致眼神依舊兇狠,他冷著臉順手將他的臉別過去,像是骨子做過一百遍的動作,熟稔而自然。
江禮致楞了一下,身軀僵直,竟也沒反抗,一種詭異的熟悉涌上了心頭,但很快他垂下眼來,心里空蕩蕩沒有著落,自他有記憶起,便是跟在封銘身邊,現在封銘突然死了,他像是失群的孤鳥,無處可去。
唯有面對徐方謹時,才勉強有一些心安,畢竟他們打過交道。
“先生先住在隔壁,他這傷若夜里發熱,還煩你來看。
”徐方謹從懷中拿出了一錠銀子來遞給了郎中,輕聲道:“此處有我們在,先生可先去歇息,熬煮的藥自有人看顧。
”
郎中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就差給徐方謹跪下了,他飛速在案上寫好了藥方,又從藥箱里拿出了兩瓶藥來放在案上,然后頭也不回地推門而跑,像是后頭有狗在追。
游廊下守著的暗衛看過一眼后,又面無表情地站定來。
“嘶——”江禮致忽而吃痛一聲,瞥過眼看徐方謹,“你會不會包扎?”
徐方謹沉郁的眼中似是藏著極其復雜的情緒,難以用言語來言說,在這樣的眼神對視下,江禮致不知為何,竟然覺得自己挺沒理的,但寄人籬下,只能窩囊道:“那你還把郎中趕走。
”
徐方謹靜默了片刻,“郎中沒欠你,又不是人家傷的你,兇神惡煞給誰看。
”
饒是如此,徐方謹的動作到底放輕柔了些,這干脆利落的手法讓江禮致多看了他幾眼,
封竹西撐著下頜,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徐方謹適才說出話里分明有幾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熟稔和親昵,可前段時日相見時,他們之間還不是這樣的。
一晚上接受的沖擊太多,封竹西從混亂的思緒里終于撿回了一些理智,再看向江禮致的眼神都多了分探究和意外,“你真是江禮致?”
但封竹西始終不能從他身上找到半分往日的影子,不過聯想到那日看到他被燒毀的臉,心中難受和壓抑的情緒漸漸漫了上來,針扎似的鈍痛在肺腑里隱現。
積玉當年親自將江禮致撿回家,江府便收了他作義子,兩兄弟形影不離。
江禮致天生武癡,后來他還成為積玉的副將。
若是積玉知曉他如今這個樣子,該是怎樣的傷懷和痛苦。
徐方謹頓了一下,麻木的軀殼下后知后覺的酸澀和哀默在胸腔里翻滾,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江禮致背上的幾道傷疤上,垂下的眼簾掩去了拼命克制的情緒。
那是當年在北境遇敵襲時,他替他擋了幾刀留下的痕跡,在重重包圍下,江禮致踏馬而來,不管不顧地砍殺,兇悍地帶他逃出生天。
江禮致不同于江家其他人,這是他自己選的家人,也是他頭一次當哥哥。
他曾經笨拙地學會如何去照料他,搖頭晃腦地跟他說一些自以為對實則狗屁不通的大道理。
當年他被檻送京師的途中,一而再再而三聽到噩耗,江禮致戰死,只余殘骨斷肢,江家一場大火,阿爹阿娘和哥哥全都死了,他心如死灰,形容枯槁,最后選了那杯毒酒。
封竹西見他遲遲未答,眉頭緊蹙,他屈指在案上輕輕的摩挲,對于此情此景,他已經不會像從前一般性急沖動,經過這一年的磨煉,他學會遇到事情后冷靜面對,靜靜思索著剛才在云水山莊發生的事情,仔細回想他們之間全部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