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長門幽閉,臺閣空榭,飛花亂入亭樓,高檐獸角覆上經久的塵土,楚烏撲羽略過,啼了幾聲暫作挽歌。
昔日人人畏懼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鐵林如今關在北苑西角處,這是他隨建寧帝東山再起的歸所,處在宮禁僻遠的荒蕪之地,在漫長的年歲里被列為了禁地,不許人走動。
故而建寧帝聽聞王鐵林自請前往此地時,御案上的熱茶放涼了都未入口,眼中明暗交雜,久之,才拂袖揮手,道了一句“隨他。
”
往日身旁伺候的內侍對此空寂之地避之不及,頭頂懸著利刃,生怕此時被選中去侍奉王鐵林,推搡來去還鬧出了不少笑話。
所幸王鐵林誰都沒帶,獨自一人前往,他走時的背影隱沒在蕭索的風中。
內監面面相覷,心中的期盼和咒怨復雜交織,既希冀此時雪中送炭,畢竟昔日他是何等權勢煊赫,許有一日會再度起復,但又痛恨他的脾性古怪,手段殘忍。
年久失修,嘎吱作響的門被灌進來的冷風震震作響,王鐵林睡在單薄的木板床上,厚重的塵土隨著乍現的天光而飛揚。
“干爹。
”秋易水腳步輕緩,扣響了門扉,提著一壺溫酒,見屋舍簡陋,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乍暖還寒,您的身子可受不住。
”
說著秋易水就將自己身上的天水碧刻絲貂鼠披風蓋在了王鐵林身上,慢慢扶著他起來。
他仿若一夜蒼老了十多歲,起身時咔嚓的骨骼聲在寂靜的屋內分外明顯,覆滿皺紋的手抓著秋易水的手,“不礙事”
“昔年隨陛下囚于北境時,連牛棚馬廄都睡過,他鄉似夢,今朝已算是體面了。
”寒風瑟凍,王鐵林咳嗽了幾聲,對上秋易水關切的眼神,“眼下朝中局勢如何?”
秋易水面色變得難看,將這幾日國子監、科道官以及文武百官的輿論一一道出,孔圖南手中的證據鑿鑿,此番怕是兇多吉少。
王鐵林的臉上并無異色,自顧自掃過案幾上的灰塵,拿起一個杯盞來,將秋易水帶來的溫酒倒了出來,“墻倒眾人推,不外如此。
”
秋易水又從竹籃里拿出幾疊菜肴來,“干爹,你同陛下有往日的交情,如今形勢未定,尚有回旋的余地。
”
背脊傴僂,王鐵林顫抖的手夾起了一筷子菜,擱在碗中,食不下咽,他渾濁的眸光倒映著眼前的杯盞,“易水,不會有了。
”
“虞驚弦為何沒死?能在傳臚那日以死謝天下,這背后有我干兒子宋石巖的手筆,他與寧遙清聯手了,想要置我于死地。
”
秋易水的手僵住,這才串聯起那些細碎的事來,虞驚弦身死一事是宋石巖親眼所見,他向王鐵林回稟時亦是滿口堅定。
此次三司共審,能將王鐵林的貪腐殘虐的罪行數落清楚,很難說沒有宋石巖的冷箭。
王鐵林擱下筷子來,小酌了一口酒,“但是這些罪過,不足以讓我死。
若是能,咱家不會活到今日。
秋水,近日何人進京了?”
聞言,秋易水突然為這位執掌宮苑權柄多年宦官的謀術而心驚,他緩下心神來,回道:“雍王近些時日秘密入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