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娘的話,如同一道凍結一切的寒氣,瞬間席卷了整個大堂。
“是……是我。”
短短三個字,卻蘊含著石破天驚的力量。所有的喧囂、指責、辯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每一道目光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聚焦在那個搖搖欲墜的婦人身上。
王書安張大了嘴,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妻子,臉上的肌肉僵硬,眼神里充滿了混亂與茫然。辛二的咆哮卡在喉嚨里,化作一個怪異的表情,他看看瑞娘,又看看茅房方向,似乎無法將眼前這個軟弱哭泣的婦人與兇殺聯系起來。岑深緊蹙的眉頭下,目光銳利地審視著瑞娘,帶著審視與衡量。
連李珊瑚都微微直起了身子,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意外。
宋慈的心跳在那一刻似乎也漏了一拍,但他臉上依舊沉靜如水,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沒有立刻發問,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獵人,等待著獵物自己走入陷阱,或者說,等待著真相自己剝開最后一層外衣。
“是……是我去了茅房……”瑞娘的聲音顫抖著,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平靜,她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望著地面,仿佛在對著虛空懺悔,“我……我去求辛大……”
“求他?”宋慈緩緩開口,聲音平穩,引導著她繼續說下去。
“是……”瑞娘的淚水無聲滑落,“小姐病得那么重,眼看就要不行了……王書安那個沒用的,去了半天也沒把藥拿回來……我……我實在沒辦法了!我怕小姐真的會死!她是吃我的奶長大的,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啊!”
她的哭聲里充滿了真切的悲痛與絕望,那是一個母親對孩子最本能的擔憂,超越了恐懼,甚至超越了自身參與綁架的罪責。
“所以,你趁王書安第一次去茅房未歸,辛二焦躁不安,眾人注意力分散之時,偷偷溜去了后院茅房,尋找辛大?”宋慈梳理著她的行動軌跡。
“是……”瑞娘哽咽著點頭,“我知道辛大在那里……我想去求他,哪怕先給小姐一點點藥,或者……或者讓他發發善心,放過小姐……我愿意替他做任何事,我愿意承擔所有罪責,只求他放過小姐……”
動機合理。一個走投無路、心懷巨大愧疚的奶媽,為了挽救自己奶大的孩子,確實可能鼓起勇氣去懇求匪首。
“然后呢?”宋慈的聲音依舊聽不出波瀾,“你在茅房找到了辛大?你們說了什么?發生了什么?”
瑞娘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仿佛回憶起了極其可怕的場景。“我……我找到他,他……他剛解手出來,看到我,很不耐煩……我跪下來求他,哭求他……我說錢我們不要了,只求他放過小姐,給小姐藥……”
“他如何回應?”
“他……他罵我,說我想得美……說小姐是他的貨物,死活都得賣出去……還說……等拿到了尾款,就把我和王書安一起處理掉,免得麻煩……”瑞娘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后怕,“我……我嚇壞了,和他拉扯起來,我想再求他……然后……然后……”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臉上血色盡失。
“然后發生了什么?”宋慈緊緊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然后……我不知道……我好像推了他一下……他……他腳下一滑,猛地向后倒去……后心……后心正好撞在了……撞在了茅房門口那塊翹起的、凍得硬邦邦的石板上!”瑞娘雙手捂住臉,發出壓抑的嗚咽,“他……他哼了一聲,就不動了……血……好多血從他身下流出來……我……我嚇傻了……”
意外!
瑞娘描述的,是一場意外!因爭執拉扯,辛大腳下打滑,后心撞上尖銳石板,意外身亡!
這個解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辛二第一個反應過來,嘶吼道:“你放屁!我大哥是背后中刀!是被匕首捅死的!什么撞在石板上,你胡說八道!”
宋慈的目光驟然銳利如鷹隼!辛二說得沒錯,尸體驗看分明,是匕首刺入心臟致死,絕非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