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樓密室的發(fā)現(xiàn),以及童川最后的筆記,如同在迷霧中點亮了一盞風燈,雖然搖曳不定,卻清晰地照亮了下一個方向——城北永濟渠,廢棄貨棧。
“灰雀”是信使,是連接“青衫”與外界行動的樞紐。找到他,就可能順藤摸瓜,揭開“移花接木”背后的真相,甚至直接指向“青衫”本人。
宋慈深知此行兇險。“青衫”勢力能輕易在死牢滅口,其耳目必然遍布臨安。任何官面上的調動都會打草驚蛇。他決定只帶兩名最精干、身手最好的貼身護衛(wèi),換上便裝,趁夜色悄然前往。
臨安城北,永濟渠一帶相較于西湖邊的繁華,顯得破敗而冷清。這里曾是舊漕運碼頭之一,但隨著主航道轉移,逐漸廢棄,只剩下一些殘破的貨棧和倉庫,孤零零地矗立在昏暗的河岸邊,如同被遺忘的巨獸骸骨。
根據(jù)童川筆記的描述,宋慈很快鎖定了一處位于渠畔最深處、被半人高荒草包圍的貨棧。貨棧的木門歪斜,窗戶破損,看起來早已荒廢多年。但仔細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門前雜草有被反復踩踏的痕跡,與周圍全然荒蕪的景象格格不入。
夜色深沉,只有微弱的月光勾勒出貨棧模糊的輪廓,渠水緩慢流淌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宋慈打了個手勢,一名護衛(wèi)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潛近貨棧,透過破損的窗欞向內窺探。片刻后,他返回,低聲道:“大人,里面有微光,似有兩人,正在交談,聽不真切。”
果然有人!宋慈精神一振。“守住前后出口,聽我號令行動?!?/p>
他親自帶著另一名護衛(wèi),借助荒草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摸到貨棧墻根下,屏息傾聽。
里面?zhèn)鱽韷旱偷膶υ捖暎瑪鄶嗬m(xù)續(xù):
“……風聲緊,那邊催得急……”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說道,帶著焦慮。
“急有何用?‘青衫’先生說了,必須等‘貨’完全到位,確保萬無一失才能動?!绷硪粋€聲音較為尖細,透著一股謹慎,“宋慈那廝還沒走,黃玉郎死得不明不白,現(xiàn)在到處都不安穩(wěn)?!?/p>
“灰雀”!
宋慈幾乎可以肯定,那個聲音尖細、提及“青衫”的人,就是童川筆記中的“灰雀”!
“那批‘書’到底什么時候能到?不能再拖了!”沙啞聲音催促道。
書?宋慈心中一動。他們要運的不是尋常貨物,是“書”?什么書如此重要,需要如此大費周章,甚至可能涉及“移花接木”?
“就在這三兩日?!嗌馈壬寻才磐桩?,借書院購辦典籍之名,夾帶出境,神不知鬼不覺?!奔饧毬曇簦ɑ胰福┐鸬溃皩脮r還是老規(guī)矩,你負責接應裝船,走老河道,避開巡檢?!?/p>
書院購辦典籍!宋慈心中巨震!“青衫”竟然要利用書院的渠道來運這批“書”!難怪他隱藏在書院之中!這簡直是對圣賢之地的褻瀆!也難怪童川會注意到異常,他身為抄書人,對書籍往來必然比常人敏感。
“媽的,總是這么提心吊膽……”沙啞聲音抱怨道。
“閉嘴!干完這一票,夠你逍遙半輩子了!記住,管好你手下那幫人,尤其是那個王五,嘴巴給我嚴實點!”灰雀厲聲警告。
王五!果然是那個力夫!
就在這時,貨棧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枯枝斷裂聲!是負責警戒的另一名護衛(wèi)不小心弄出的動靜!
“誰?!”貨棧內的交談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是桌椅被撞倒和兵刃出鞘的刺耳聲響!
暴露了!
宋慈當機立斷,猛地踹開那扇歪斜的木門,與護衛(wèi)一同沖了進去!
貨棧內空間空曠,只有角落里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兩個身影驚慌地轉過身來。其中一人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眼神靈活而警惕,腰間鼓鼓囊囊,正是那聲音尖細的“灰雀”!另一人則體格魁梧,滿臉橫肉,手中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短斧,應是那個接應的頭目。
“官差!束手就擒!”宋慈厲聲喝道,亮出身份。
那魁梧頭目見狀,眼中兇光一閃,非但沒有投降,反而怒吼一聲,揮著短斧就朝宋慈撲來!他身后的“灰雀”則反應極快,身形一矮,如同泥鰍般向貨棧后方的一個破洞竄去,企圖逃跑!
“攔住他!”宋慈對護衛(wèi)下令,自己則側身避開魁梧頭目勢大力沉的一斧,手腕一翻,一根精鐵打造的短尺已握在手中,順勢點向對方手腕穴道。這短尺既是驗尸工具,亦是防身兵器。
那魁梧頭目顯然有些蠻力,但招式粗陋,被宋慈精妙的點穴手法逼得連連后退,手腕劇痛,短斧幾乎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