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內再次陷入一片忙亂。皇帝趙昀的脈象如同風中殘燭,忽疾忽緩,時而如奔馬踏過,時而又微弱得幾乎難以觸及。太醫們使出渾身解數,額上冷汗涔涔,各種珍貴藥材如同流水般送入殿中,卻依舊難以穩住那急劇惡化的病情。
宋慈守在榻邊,仔細觀察著皇帝的每一次細微抽搐和呼吸變化,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鸮影的“惑心丹”歹毒無比,其毒性并非一成不變,而是會隨著時間推移,在不同階段激發出不同的毒性,層層疊加,直至徹底摧毀人的心脈神智。陛下眼下的情況,極可能是引發了某種更深的、未知的毒性。
“必須拿到丹藥的完整配方,或是找到煉制者的原始筆記,才可能針對性化解!”宋慈對徐華急聲道,“清虛觀那邊…”
話音未落,一名皇城司軍官疾步而入,面帶驚疑之色,甚至忘了行禮,直接稟報:“樞相!清虛觀地下發現大量密道!錯綜復雜,如同蛛網!其中一條…一條竟似通向…通向宮內方向!”
“什么?!”徐華和宋慈同時失聲,臉色劇變!
清虛觀密道直通大內?!這簡直駭人聽聞!若真如此,鸮影分子豈非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皇宮?!
“可曾探明出口在宮內何處?!”徐華急問,聲音都變了調。
“密道內機關重重,岔路極多,弟兄們折了好幾個,尚未探到盡頭…但方向確是指向皇城無疑!”軍官回道。
宋慈腦中嗡的一聲,猛地想起陛下那句囈語——“影鸮飛”!
飛…莫非不是指飛鳥、飛鐸,而是指…“飛地暗道”?鸮影利用地道,使其黨羽能如鬼魅般“飛”越宮墻?!
而陛下或許在中毒前后的某個清醒瞬間,隱約察覺到了什么,才會在彌留之際,掙扎著給出這個模糊的警示!
“立刻加派人手!無論如何,必須盡快探明密道盡頭!封鎖所有可能出口!”徐華幾乎是吼著下令,他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敵人竟早已將利刃抵在了帝國的心臟之上!
軍官領命狂奔而去。
徐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轉向宋慈,卻發現宋慈正盯著龍榻上的皇帝,眼神專注得可怕。
“宋提刑?”
宋慈仿佛沒有聽見,他緩緩蹲下身,靠近皇帝那只無力垂在榻邊、微微蜷曲的手。方才皇帝又一次輕微抽搐時,他似乎看到陛下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地毯上劃動了一下。
地毯是厚厚的波斯進貢絨毯,本不易留下痕跡。但宋慈還是小心翼翼地捧起皇帝的手,仔細查看其指尖。
果然!在陛下中指和食指的指尖內側,沾染了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幾點暗紅色粉末!若非宋慈眼力過人,絕難發現!
這不是血,也不是丹藥殘渣…更像是…某種礦物的粉末?
宋慈用指尖極小心的捻起一點,湊到鼻尖輕嗅——有一股極淡的、類似鐵銹卻又更加辛澀的氣味!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掃過富麗堂皇的寢殿,最終定格在龍榻后方墻壁上懸掛的一幅巨大的《江山永固圖》緙絲壁畫上。
“徐相公!”宋慈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請即刻令人檢查這幅壁畫之后,以及龍榻之下!”
徐華雖不明所以,但見宋慈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立刻下令。
幾名內侍上前,小心地移開那沉重的壁畫。壁畫之后,是光潔的墻壁,并無異樣。
但當他們試圖挪動龍榻時,卻發現這象征天下至尊的龍榻,竟似與地面澆筑般,異常沉重穩固!仔細查看之下,才發現榻腳與地面接觸之處,并非木質,而是一種深色的、帶著細微金屬光澤的石質!且那石質的顏色質地…與宋慈在陛下指尖發現的粉末極為相似!
“這是…赤鐵礦礫巖?”宋慈認出了這種石材。赤鐵礦富含鐵質,質地堅硬,常伴有其他礦物雜質。宮中用此石墊榻,取“穩固如山”之意,本不稀奇。
但陛下指尖為何會沾染此石粉末?一個昏迷之人,如何能磨下石粉?
除非…這龍榻之下,另有玄機!
“撬開它!”徐華也意識到了問題,厲聲下令。
工具被迅速找來。禁軍士兵小心翼翼地撬動龍榻與地面連接的石質基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一塊尺許見方的赤鐵礦石板撬松。
石板移開的瞬間,一股陰冷、帶著陳腐氣息的風從下方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