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她抬起眼,目光坦誠得近乎殘酷,“當時我命懸一線,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任何一根稻草都會用盡全力。我不敢奢望陌生人的同情,尤其是在這荒郊野店。所以……我當時更傾向于認為,是銀錢的作用更大。我拋出贓銀,便是為了增加籌碼,讓他無法拒絕。”
她的回答很現實,甚至有些冰冷,卻符合常情。在生死關頭,利用人性的弱點并不可恥。
辛二立刻抓住了話頭,指著岑深叫道:“大人!您聽到了!這丫頭都說了,這逃兵就是為了錢!肯定是他見財起意,殺了我大哥!”
岑深閉上眼,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神情,似是自嘲,又似是無奈,但他依舊沒有辯解。
宋慈抬手,再次制止了辛二的叫囂。他看著李珊瑚,問出了最后一個,也是至關重要的問題:
“李小姐,你聰慧明敏,身處危局,卻能冷靜觀察,尋得一線生機。那么,以你對這幾人的了解,拋開岑深不談,你認為,誰最有可能殺害辛大?是擔心被滅口、憤怒被騙的王書安?還是可能因分贓不均而起歹心的辛二?亦或是……另有其人?”
這個問題,將皮球踢回給了李珊瑚,讓她以其獨特的、置身險境中心的視角,來審視這些環繞在她身邊的危險人物。
李珊瑚的目光緩緩掃過王書安、瑞娘,以及激動不已的辛二。王書安眼神躲閃,瑞娘畏縮低頭,辛二則是一臉兇狠。
她沉吟了片刻,似乎在仔細權衡,最終,輕輕搖了搖頭,聲音雖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
“大人,王書安雖有動機,但他性格懦弱,欠債賭博已是極限,殺人……他未必有這個膽量。辛二……他對辛大看似敬畏,若有異心,機會很多,不必等到此時此地,在可能暴露的風險下行兇。”
她頓了頓,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看透世情的淡然:“至于瑞娘……她雖可恨,但心腸不硬,否則也不會因我病重而心神大亂,泄露機密。”
她排除了這三個人,那么剩下的最大嫌疑,依舊指向岑深。
然而,李珊瑚的話并未結束,她話鋒微微一轉,目光再次投向那枚被宋慈放在桌上的青銅腰牌。
“但是,大人,”她輕聲說道,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提醒宋慈,“有些時候,殺人的理由,未必是我們表面上看到的這些。貪婪、憤怒、恐懼……或者,是某種我們尚未察覺的……意外?”
“意外?”宋慈目光一凝。
“比如,”李珊瑚的聲音更輕了,如同夢囈,“一個人,原本只是想去做一件事,比如,尋找某樣東西,或者,傳遞某個消息……卻意外撞破了另一個秘密,從而引發了……不可預料的后果?”
她的話,像一道微光,驟然刺破了宋慈腦海中某些糾纏在一起的迷霧!
尋找東西?傳遞消息?意外撞破秘密?
那枚腰牌!岑深堅持否認殺人,卻無法解釋腰牌為何在馬車下!如果……如果岑深昨夜去后院,主要目的并非單純查看李珊瑚病情,而是有別的意圖,比如,尋找這枚可能遺失的、對他而言極為重要的腰牌?或者,他想通過腰牌向李珊瑚傳遞某種信息,以取信于她?
而在那個時候,他意外撞見了辛大?或者,撞見了正在與辛大發生爭執的……真正的兇手?
這個假設,瞬間讓許多矛盾點有了新的解釋方向!
宋慈猛地看向岑深,眼神銳利如鷹隼:“岑深!你昨夜去后院,除了查看李小姐情況,是否另有目的?比如,尋找這枚腰牌?!”
岑深渾身劇震,霍然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以及一種被說中心事的駭然!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目光掃過在場的其他人,尤其是辛二和王書安,又硬生生地將話咽了回去,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的反應,無疑證實了宋慈和李珊瑚的猜測!
李珊瑚看著岑深那掙扎而痛苦的表情,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看來……我猜對了。壯士,事到如今,隱瞞還有何意義?說出你真正的目的,或許,才能真正洗清你的嫌疑。”
風雪似乎在這一刻停滯了。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矛盾,仿佛都匯聚到了岑深那未曾說出口的、關于昨夜后院之行的真正目的之上。
真相,仿佛隔著一層薄薄的窗紙,一捅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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