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村的風,總帶著股桑果的甜香。
沈秋蹲在溪邊,手里攥著塊粗布,正慢慢搓洗著一件打了補丁的短褐。溪水清淺,能看見水底圓潤的鵝卵石,還有幾尾小魚倏忽游過,尾鰭掃過他的腳背,帶來一陣微涼的癢意。
他的動作很輕,像怕驚擾了水里的魚。陽光透過稀疏的桑樹葉,落在他微垂的側臉上,勾勒出柔和的眉骨與小巧的下頜。喉結處那點淺淺的凸起,不細看幾乎瞧不見,配上那雙總是帶著點水光的眼睛,難免讓人認錯性別。
“沈秋!”
清亮的喊聲從岸邊傳來,像顆石子打破了水面的寧靜。
沈秋抬頭,看見青湄提著個竹籃站在桑樹下,水綠色的布裙被風吹得輕輕揚起,雙丫髻上別著朵白色的小雛菊,是今早剛從田埂邊摘的。
“娘讓我送點新蒸的粟米糕。”青湄幾步跑到溪邊,把竹籃遞過來,籃里的米糕還冒著熱氣,裹著淡淡的桂花香,“剛出鍋的,你快嘗嘗。”
沈秋放下手里的布,接過竹籃,指尖不小心碰到青湄的手,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他的耳尖有點發燙,低頭從籃里捏起一塊米糕,小口咬了下去。
“甜的。”他輕聲說,聲音軟得像棉花。
“加了桂花呢。”青湄在他身邊蹲下,托著下巴看他,“沈先生說你字寫得好,讓你去祠堂教孩子們認字,你咋不去?”
沈先生是村里唯一的教書先生,據說年輕時去過臨淄,見識過稷下學宮的熱鬧。沈秋這一年常幫他抄書,老先生總夸他字跡清雋,有股子靜氣。
沈秋慢慢嚼著米糕,沒說話。他不是不想去,只是心里總揣著個念頭——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這個念頭像顆發了芽的種子,在他心里藏了一年,隨著聽來的故事越來越多,芽也冒得越來越高。
他聽過走商說,秦國的修士練“鑄兵道”,能把靈氣淬進鐵器里,一把普通的鐵劍,經他們手一煉,能劈開巨石;也聽過采藥人講,楚地的“化靈境”修士能跟草木說話,深山里的毒瘴,他們揮揮手就能散開;甚至還有人說,海那邊的羅馬國,有穿白袍的修士能放出光來,既能治病,也能燒穿鐵甲。
這些光怪陸離的事,讓他那顆來自地球的靈魂蠢蠢欲動。在那個沒有“鍛l”“通玄”的世界里,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可能”,也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去觸碰那些“可能”。
“不想去?”青湄見他不答,又追問了一句,眼睛亮晶晶的,像盛著桑落村的陽光,“是不是還在想外面的事?”
沈秋抬眼看她,點了點頭,又很快低下頭,小聲說:“想去看看。”
“我就知道!”青湄拍了下手,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我爹昨天從鎮上回來,說臨淄城來了個羅馬商人,穿著紅袍子,手指上戴的戒指能發光,夜里走路都不用提燈籠!還有人說,他身邊跟著個通玄境的護衛,一跺腳,地上能裂開縫呢!”
她越說越興奮,語速也快了起來,像只快活的小麻雀。
沈秋靜靜地聽著,手里的米糕漸漸涼了。他知道自已現在還沒資格談“出去”。村里的二柱,練齊地的基礎山拳三年,才算摸到鍛l境的邊,一拳能打死野狗;而他,連扎半個時辰的馬步都撐不住,走夜路怕是會被狐貍嚇破膽。
“得先練本事。”他低聲說,像是在對自已說。
“這話說得對!”青湄立刻接話,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塞到他手里,“我爹給我的‘壯骨散’,說是臨淄藥鋪買的,練拳的人用了好。我又不練拳,給你。”
油紙包里是些褐色的粉末,散發著草藥的苦味。沈秋知道這東西不便宜,村里只有二柱他爹那樣快到鍛l境巔峰的獵戶,才舍得買。
“不要。”他把油紙包推回去,“你留著。”
“跟我客氣啥!”青湄又硬塞回來,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執拗,“你拿著,早點把身子練結實。等你練出本事了……”她頓了頓,臉頰有點紅,聲音也低了下去,“等你練出本事了,說不定能帶我去鎮上看看呢。”
沈秋握著油紙包,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心里卻暖暖的。他抬頭看青湄,她正扭頭看著溪邊的桑樹林,陽光落在她的發梢上,鍍了層金邊,連帶著那點羞澀,都顯得格外真切。
“好。”他輕輕應了一聲。
青湄猛地回頭,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真的?”
沈秋看著她,認真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