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啊,你爸說做人得像木匠打榫卯,”
母親把鏡頭對準正在鋸木頭的父親,“直來直去的是釘子,能屈能伸的才是榫頭。”
掛了電話,阿曉打開奧奧的筆記本接著往下翻。其中一頁畫著個奇怪的家具結構圖,標注著
“伸縮縫”:“預留
3
毫米空隙,防止熱脹冷縮?!?/p>
旁邊寫著:“職場同理,太剛易折。”
她突然想起張組長退休前送她的那把游標卡尺,此刻正躺在抽屜里,刻度清晰,卻量不出人心的弧度。
凌晨兩點,審計材料終于整理完畢。阿曉在每份報告的末尾都加了張便簽,用奧奧教她的方式寫著:“此處數據待優化”,而不是直接標注
“錯誤”。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在紙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像極了家具上精致的雕花。
她輕輕合上奧奧的筆記本,放回抽屜時,發現底下壓著張照片。是三年前的客服部合影,奧奧站在最邊上,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手里攥著份皺巴巴的客戶資料。那時的她,眼里還沒有現在的從容,只有掩飾不住的青澀。
阿曉摸了摸自己工裝口袋里的鋼筆,筆桿上刻著
“德德家居”
四個字。她想起剛入職時總覺得這四個字太土氣,現在才明白,能把
“德”
與
“得”
融在一起的,從來不是直來直去的鋒芒,而是懂得變通的智慧。
走廊的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亮起,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影子。阿曉想起明天要給新員工講的第一課,或許該從那棵櫻桃樹說起
——
有些修剪看似殘忍,實則是為了更好的生長;有些迂回看似虛偽,實則是成熟的標志。
電梯間的鏡子映出她的身影,工裝袖口磨出了毛邊,卻比剛入職時挺直了許多。阿曉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突然明白所謂的成熟,不是變成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而是懂得每種生存方式背后的邏輯。就像那些看似矛盾的榫卯結構,凸者為榫,凹者為卯,看似對立,實則缺一不可。
回到工位時,晨曦已經爬上窗臺。阿曉在審計報告的封面寫下:“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筆尖劃過紙頁,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極了木匠刨木時的輕吟。她知道,自己或許永遠成不了奧奧那樣游刃有余的人,但至少此刻,她終于懂得,那些曾經被她鄙夷的
“手段”,其實是歷經打磨后的通透
——
就像家具表面的包漿,看似是歲月的痕跡,實則是時光沉淀的智慧。
陽光穿過綠蘿的縫隙,在報告上投下晃動的光斑。阿曉拿起那把游標卡尺,輕輕卡在指間,突然覺得那些清晰的刻度,終于能丈量出自己成長的弧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