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露氣似乎染濕了他的睫毛。
“媽媽猜……”
白芷溪的聲音更輕了,帶著無盡的理解和憐惜。
“你只是……在你養父和養母面前,不敢,或者說,不忍心叫出來,對不對?你怕那兩個字一出口,就像在他們心上劃了一刀,怕他們覺得……你要離開他們了,怕他們傷心,對嗎?”
這句話,像一把精準的鑰匙,輕輕捅開了秦安一直緊緊鎖閉的心門。
他的鼻尖猛地一酸,剛剛在餐桌上強壓下去的委屈、掙扎和無處安放的痛苦,再次翻涌上來。
他用力咬住下唇,才沒讓哽咽溢出喉嚨。
月光下,白芷溪看到兒子微微顫抖的肩膀和緊抿的嘴唇,心中一片酸軟。
她不再追問,只是將手覆得更緊了些,傳遞著無聲的支持和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秦安才極其輕微地、幾不可聞地點了一下頭。
動作幅度很小,卻仿佛用盡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氣。
是的。
他承認了。
當他第一次踏進這扇門,看到秦磊和白芷溪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混合著狂喜、愧疚、心痛和深沉愛意的目光時,某種源自血脈深處的牽絆被猛烈地觸動了。
那一聲“爸,媽”幾乎是脫口而出,未經任何理智的權衡。
那不是因為想幫忙而做的交易,也不是刻意的討好,更像是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本能,一種迷途太久的孩子忽然看到歸家燈火時的失聲呼喚。
可是,當那份最初的沖擊過去,當看到養父母眼中極力掩飾卻依舊流露的不舍和難過時,理智回籠,愧疚和心疼便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給予自己全部愛和庇護的“爸爸媽媽”面前,那么自然地叫別人“爸媽”?
那感覺,像是一種無聲的背叛。
所以,在之后的場合,他刻意地、生硬地切換了稱呼,用“秦叔叔、白阿姨”來筑起一道安全的屏障,保護養父母,也……保護自己那顆不知所措的心。
“傻孩子……”
白芷溪的眼眶也濕潤了,她伸出手,像對待幼童般,輕輕撫摸著秦安的頭發,動作充滿憐愛。
“媽媽都明白。從第一次見面媽媽就看出來了,你這孩子,心思太重,總是想顧全所有人,卻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
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
“媽媽告訴你,愛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題。你對養父養母的感情,是十七年朝夕相處積累下來的,比血還濃,誰也替代不了,誰也無法抹殺。同樣,你對我們……那份血緣的牽引,可能你自己都還沒完全理清,但它就在那里,不急,我們慢慢來?!?/p>
“你不需要強迫自己立刻改口,更不需要因為叫了我們‘爸媽’就覺得對不起他們。”
白芷溪看著秦安抬起的、帶著淚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你要相信,真正愛你的人,包括你養父養母,還有涵涵,他們最終希望的,是你好,是你心里舒坦,是你能接納生命中更多的愛和可能,而不是把你困在稱呼的牢籠里,讓你痛苦。”
“所以,別怕。”
她最后輕輕拍了拍秦安的手背,像是一種承諾和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