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噲、盧綰、夏侯嬰等兄弟都來送行,個個面色沉重。“季哥,一路小心!”
“亭長,看緊點,但也……唉!”
“三哥,遇事機靈點!”
他的目光在送行的人群中掃過,看到了抱著劉盈、眼圈微紅的呂雉,看到了牽著她娘衣角,正目不轉睛望著他的劉元。
他對女兒眨了眨眼,然后對著押送的隊伍吼了一嗓子:“走了!”
聲音洪亮,卻帶著沙啞。
隊伍在哀哭和呵斥聲中,緩慢地、沉重地向著西北方向移動,如同一條走向墳墓的黑色河流。
劉元看著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揚起的塵土中,小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風云,已從咸陽吹到了沛縣,將她父卷入了巨大的歷史洪流之中。而她,能做的只有等待,并繼續在她的小沙盤上,歪歪扭扭地寫下那些或許將來有用的字。
三個月,不長不短。沛縣的日子仿佛又恢復了以往的節奏,老槐樹下的石磨依舊吱呀作響,“劉氏玉豆腐”的名聲傳得更遠了些。但劉家小院的氣氛,卻始終像繃緊的弓弦。
呂雉操持家務時更沉默了,時常會望著西北方向出神。劉元也日日提心吊膽,她知道歷史的結果,卻無法不擔心過程里的兇險。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這一日,一騎快馬帶著煙塵闖入沛縣,帶來的不是劉邦的消息,而是來自郡府的嚴厲公文和一名面色冷硬的郡吏。
不是一個好消息,而是一個驚天噩耗,伴隨著郡里派來的,面色鐵青的差役和冰冷的鐐銬。
“劉季膽大包天!押送役夫不力,致使役夫大半逃亡!其罪當誅!現畏罪潛逃,不知所蹤!爾等家眷,速速隨我等回衙聽審!”差役的聲音又兇又急,帶著官府的威嚴,試圖闖入院中拿人。
消息像一顆炸雷,瞬間劈中了劉家小院。劉媼當場嚇得幾乎暈厥,劉太公拄著拐杖的手劇烈顫抖。呂雉臉色煞白,卻下意識地將劉元和劉盈緊緊護在身后。
10秦時明月(十)
周圍的鄉鄰聞訊迅速圍攏過來,臉上寫滿了驚駭與同情,竊竊私語,卻無人敢上前阻攔官差。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且慢!”
眾人分開,只見蕭何疾步走來,身后還跟著曹參。蕭何面色平靜,徑直走到那幾名差役面前,先是拱手一禮,語氣卻不卑不亢:“幾位上官,且息怒。此事恐有蹊蹺。”
差役認得蕭何是縣中功曹,不敢太過放肆,但依舊強硬:“蕭功曹,此乃郡守親自下令緝拿!劉季失職叛逃,證據確鑿!其家眷豈能脫了干系?”
蕭何神色不變,緩緩道:“劉季失職,自有秦法論處。然則,其家眷久居沛縣,安分守己,鄉鄰皆可作證。劉季一人之過,何以累及妻兒老小?再者……”
他話鋒微轉,聲音壓低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劉季在沛縣多年,交友廣闊,若因其一人之事,牽連過廣,恐寒了沛縣百姓之心,于官府征發徭役、收納賦稅,怕也非益事。還請幾位上官三思,容我等稍作打點,再行商議,如何?”
蕭何的話,軟中帶硬。既講情理,又暗含警示。劉季在沛縣根基不淺,若真要鐵面無私地株連,恐怕會激起民怨,影響官府日后在沛縣的治理。
差役們面面相覷,他們只是奉命拿人,也不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事做絕,惹出大亂子。
此時大秦的官吏,不是立國時那般有威信了,這個時候,六國蠢蠢欲動,大秦又失了民望,上面根本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