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尤其當輔以精心的照料和溫暖的環境。在四合院里又度過了大半個月后,沈硯泠的恢復取得了顯著的進展。
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從最初的十幾分鐘,延長到了數個小時。那層蒙在感官上的“毛玻璃”似乎正在逐漸變薄、消散。
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張啟靈深邃眼眸中的倒影,能分辨出無邪笑容里的暖意和胖子咋呼中的關切,能聽清解雨臣平和語調下的叮囑,甚至能捕捉到黑瞎子那懶散語氣里隱藏的銳利。
窗外的鳥鳴、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北京城隱約傳來的市井喧囂,也開始重新變得真切。
他的身體也不再那么沉重無力,雖然依舊虛弱,無法獨立行走,但已經能在張啟靈的攙扶下,靠著厚厚的軟墊坐起來,甚至能自己抬起手臂,做一些簡單的動作。
唯獨語言功能,恢復得最為緩慢。他的喉嚨不再干澀發緊,卻仿佛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嘗試發聲時,只能吐出一些模糊的音節,無法形成有意義的詞語。
解雨臣判斷,這涉及到更精細的神經協調和能量回路重建,急不得。
然而,感官的逐漸清晰和身體的緩慢恢復,也意味著他能更深刻地感受到周圍的一切,包括……那份沉甸甸的、因他而起的守護,以及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對沈重山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恐懼。
這天下午,陽光正好,暖融融地灑滿房間。沈硯泠被張啟靈扶著,靠坐在窗邊的軟榻上,身上蓋著薄薄的毯子。他安靜地看著窗外庭院里那株已經開始綻放花苞的海棠樹,眼神卻有些空茫。
無邪和胖子去附近的集市采購新鮮食材了,解雨臣在藥房整理新到的一批藥材,黑瞎子慣例在外圍巡視。房間里只剩下他和張啟靈。
張啟靈就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本似乎是關于古文字研究的線裝書,但目光卻并未落在書頁上,而是靜靜地落在沈硯泠的側臉上。
陽光為少年蒼白的皮膚鍍上了一層淺金,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柔和的陰影,恢復了清明的湛藍色眼眸,此刻卻盛滿了與這溫暖午后格格不入的憂懼。
張啟靈放下書,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沈硯泠放在毯子外、有些微涼的手。
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讓沈硯泠猛地從紛亂的思緒中驚醒。他轉過頭,對上了張啟靈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
那里面有關切,有詢問,更有一種無聲的、仿佛在說“我在這里”的安穩。
就是這種毫無保留的守護和安穩,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沈硯泠心中那扇緊閉的、充滿了恐懼與自責的閘門!
他一直強裝鎮定,一直努力配合恢復,一直告訴自己不能成為累贅……可當感官清晰,當他真正意識到自己身處在怎樣一個安全溫暖的港灣,而這一切都可能因為自己的存在而被摧毀時,那壓抑了太久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淚水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迅速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不再是那個在意識層面無聲吶喊的旁觀者,真實的、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張啟靈微微一怔。
下一秒,沈硯泠猛地撲進了他的懷里!用盡了恢復以來最大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了他!他的身體因為哭泣而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發出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嗚咽聲。
這個擁抱,充滿了無助、恐懼、悲傷,以及一種深切的、仿佛即將失去什么的絕望。
張啟靈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但很快,他便放松下來,抬起手臂,將這個顫抖哭泣的少年,更緊地、更安全地圈進了自己的懷抱。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寬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極其輕柔地拍撫著沈硯泠單薄的后背,如同安撫一只受驚的幼獸。
沈硯泠把臉深深埋在張啟靈堅實溫暖的胸膛里,嗅著他身上那熟悉的、帶著淡淡冷冽又令人安心的氣息,哭得不能自已。那些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恐懼和自責,此刻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