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絕對的。
這是一種奇妙而緩慢的滲透。起初,沈硯泠的世界里只有聲音、觸覺和氣味構成的版圖。
平穩的呼吸是安全的坐標,無邪輕快的腳步聲帶來松快,胖子洪亮的嗓門則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開生氣。
他熟悉羊絨毯的柔軟,清水流過喉嚨的清涼,以及窗外雨水帶來的潮濕土腥氣。
但不知從何時起,那片永恒的、均勻的墨色開始褪去。先是偶爾閃過一些模糊的光斑,像受驚的魚群在深海中倏忽即逝,讓他困惑地眨眼(雖然他看不見自己這個動作)。
漸漸地,這些光斑停留的時間變長了,它們開始有了微弱的層次——有些區域更,有些則維持著原本的。
張啟靈的聲音是他探索這個逐漸變得起來的世界唯一的地圖。
當一種包裹全身的、讓人懶洋洋的暖意覆蓋皮膚時,那個低沉平穩的聲音會在極近的距離響起:光。太陽。于是他知道,這種感覺名叫太陽光。
當另一種清冽得多、仿佛能聞到夜露氣息的微涼感覺流淌而過時,聲音又會補充:光。月亮。他便將這種心神寧靜的觸感與月亮光對應起來。
他開始主動參與這個的游戲。他會小心翼翼地、不易察覺地將臉微微轉向窗戶的方向,努力追蹤那透過布條傳來的、強弱變幻的光暈。
張啟靈似乎總能察覺到他的意圖,從不阻止,只是在他因光線突然增強而不適地微微瑟縮時,及時地、不動聲色地將他攬入懷中,或是用身體替他擋住過于直射的光源,那動作流暢而自然,仿佛早已演練過千百遍。
這天下午,胖子的大嗓門在客廳里回蕩:哎我說小哥,你這天天跟小沈弟弟在家孵蛋呢?這都快長蘑菇了!走走走,今兒個天氣好,胖爺我帶你們去潘家園溜達溜達,見見人氣兒!
沈硯泠感覺到張啟靈抱著他的手臂沒有絲毫松動,聲音冷淡:不去。
別??!無邪的聲音接著響起,帶著笑意。
胖子也是好意。小沈總在家里悶著也不好,潘家園那邊有個茶樓挺安靜的,我們可以在二樓雅座坐坐,讓他聽聽市井人聲,感受感受不一樣的動靜。
沈硯泠下意識地攥緊了張啟靈的衣襟。陌生的地方,很多很多人。。。他本能地感到畏懼。
他怕生。小官的回答言簡意賅,拒絕得毫無轉圜余地。
嘿,你這人。。。胖子還想再勸。
解雨臣溫和的聲音適時插了進來,帶著令人舒緩的節奏。
好了,胖子。小哥考慮得對,外面太雜亂。不過我倒是帶了些新茶來,還有幾件小巧的玉器,觸感溫潤,可以讓小沈摸摸看,感受下不同的質地。
沈硯泠感覺到張啟靈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后抱著他坐回了沙發。解雨臣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好聞的冷香,他帶來的東西也總是精致而安靜,不像胖子和無邪那樣帶著風風火火的氣息。
很快,幾件微涼、光滑的物件被輕輕放在他手中。這是青玉,張啟靈的聲音在耳邊解釋,綠色,很潤。
綠色。沈硯泠用手指仔細地描摹著玉石的輪廓和光滑的表面,試圖將這種冰涼堅硬的觸感與聯系起來。和他之前摸過的珠子不同,這種的觸感更厚重,更沉穩。
這是白玉,張啟靈又放了一件在他手里,白色,更溫潤些。
同樣是,觸感卻和那顆珠子微妙的不同。沈硯泠微微偏頭,努力分辨著這其中的差異。原來,同一種顏色,也可以有不同的。
胖子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好家伙,小沈弟弟這學習能力,絕了!比天真你當年強多了!
無邪笑罵了一句,也湊近了些,放輕了聲音說:小沈,這是瑪瑙,紅色,上面有花紋,你摸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