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靈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也沒有靠近。他只是將手中那只普通的玻璃杯,用指尖輕輕抵著杯底,極其平穩(wěn)地、緩慢地,放在了身側光滑的茶幾面上。玻璃與木質桌面接觸,發(fā)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卻在這種靜謐環(huán)境中顯得異常清晰的“叩”聲。
就在這聲輕響傳入耳膜的同一剎那,沈硯泠那原本精準“望”著張啟靈的頭,極其細微地、幾乎是下意識地、朝著聲音來源。
也就是茶幾的方向,偏轉了一個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的微小角度!
這不是以往那種單純依靠雙耳聽覺進行的聲音來源定位!那更像是一種伴隨聲音刺激而產生的、對聲源空間位置的輔助性確認!是視覺系統(tǒng)開始嘗試參與空間感知的初步征兆!
張啟靈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緊,隨即又狂喜地跳動起來。
他強行按捺住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激動浪潮,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如同最耐心的獵手,靜靜地站在原地,屏息觀察著沈硯泠后續(xù)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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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泠保持著那個微微偏頭的姿勢,在原地停頓了數(shù)秒,似乎在疑惑為什么預想中的腳步聲沒有響起,為什么“小官”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來到身邊。
他蒙著布條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然后,他慢慢地將頭轉回了原本朝向張啟靈的方向,微微側著耳朵,似乎在更加專注地傾聽空氣中的動靜,試圖理解這違背他以往認知的情況。
張啟靈這才邁開腳步,走到他身邊,將微溫的水杯遞到他手中,低聲道:“水。”
沈硯泠順從地接過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溫熱的水流似乎撫平了他方才那一絲微小的困惑。他安靜地喝著水,仿佛剛才那瞬間石破天驚的細微反應,真的只是陽光下的一場錯覺。
但張啟靈知道,那不是錯覺。那是黑暗中孕育已久的第一縷微光,是冰層下傳來的第一聲脆響。
從那天起,張啟靈開始進行更多類似的、經(jīng)過精心設計的、極其溫和且充滿鼓勵意味的“測試”與“引導”。
他會在房間的不同角落,制造出一些輕微、獨特且不具有威脅性的聲響。
用指甲有節(jié)奏地輕彈晶瑩的玻璃杯壁,發(fā)出清脆的鳴響;將一枚帶著銅銹的古錢幣輕輕放在鋪著厚絨布的托盤上,發(fā)出沉悶的微響;甚至只是用指關節(jié),在光滑的木質桌面上,敲擊出簡單而變化的節(jié)奏。
每一次,沈硯泠都會給出或明顯或細微的反應。
他的頭部轉向聲源的動作越來越迅速、越來越肯定;有時,他甚至會遲疑地抬起手,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在空中不確定地、探索性地虛抓或撫摸一下,仿佛想要觸碰那看不見的聲波源頭。
與此同時,他對光線的敏感度也在與日俱增,已經(jīng)能夠清晰地區(qū)分午后陽光直射時眼皮感受到的灼熱暖意與子夜月光漫灑時那清冽微涼的觸感,并能通過身體微小的姿態(tài)調整來表達自己的偏好。
所有這些細微的、積極的改變,在一個萬籟俱寂、月色格外澄澈明亮的夜晚,達到了一個令人振奮的頂峰。
那晚,張啟靈沒有開啟室內任何一盞燈,只讓如水的月華毫無阻礙地流淌進來,將客廳映照得一片朦朧清輝。
他抱著沈硯泠坐在窗邊寬大舒適的躺椅上,讓他整個身體都沐浴在這片寧靜而圣潔的光暈之中。
沈硯泠似乎格外享受這種被柔和光波包裹的感覺,身體放松地靠在張啟靈堅實溫暖的懷抱里,呼吸輕緩。
忽然,他無意識地抬起一只手,伸向自己的眼前。
這一次,不再是像過去那樣因為不適而抓撓或單純撫摸那隔絕一切的布條。
而是用那纖細的、總帶著一絲涼意的指尖,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試探性和好奇,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蒙住眼睛的布條最中心、那個恰好對應著他瞳孔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