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和蘇青則負責梳理整個項目的“故事線”,從最初的臨床困境、古籍查考、藥材尋獲,到后來的波折、反復、合作與突破,形成一份詳實的背景材料,供劉教授撰寫引言和討論部分參考。
這是一項極其繁瑣耗時的工作,但每個人都干得一絲不茍,因為他們知道,這不僅關乎一篇論文,更關乎他們這一年多來所有心血的結晶能否得到學術界的正式認可。
家庭線上,也捷報頻傳。先是四弟凌云在農機校的“技術革新小組”成果,被學校選送參加地區的“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獲得了三等獎!雖然只是個地區級的小獎,但對凌云這樣的農村孩子來說,是莫大的鼓勵。他寫信給大哥報喜,字里行間充滿了自信。凌風回信祝賀,并寄去一套更專業的《機械設計手冊》。
接著是五妹凌雨的暑期實踐結束。她們小隊在貧困山區的巡回醫療,克服重重困難,診治了數百名群眾,得到了當地衛生部門和群眾的好評。實踐總結會上,凌雨因為“膽大心細、能將學校所學靈活運用于實際、尤其在山路上主動運用中醫方法為急腹癥患者爭取救治時間的事跡”,受到了帶隊老師和學校的通報表揚。她寫信告訴大哥,這次實踐讓她真正體會到了作為醫者的責任和意義,也堅定了她畢業后到基層工作的決心。凌風看了信,欣慰不已。
三妹凌麗在紡織廠的工作也愈發順利。技術比武獲獎后,車間主任對她刮目相看,安排她跟著一位老師傅學更復雜的“細紗斷頭處理”和“質量檢測”。凌麗學得認真,很快上手,成了班里的技術骨干。她寫信說,現在每天忙忙碌碌,但很充實,覺得自己有價值。凌風叮囑她注意勞逸結合,也鼓勵她如果有機會,可以參加廠里或縣里組織的業余文化學習。
最讓凌風牽掛的父母身體也還硬朗。凌風定期寄錢和藥材回去,凌萍和大姐夫照顧得也周到。家里一切都好,讓凌風能夠毫無后顧之憂地撲在工作上。
就在論文數據整理接近尾聲時,一個意外的訪客來到了青山醫院——省報的記者林曉。
林曉是單獨前來,沒有驚動地方,直接找到了凌風的辦公室。她依舊是一身利落的便裝,背著相機包,笑容爽朗。
“凌醫生,冒昧來訪,沒打擾吧?”林曉開門見山,“上次研討會我沒能參加,但聽同事說了你的報告,非常精彩。我一直關注你們這個項目,這次來,是想做個后續跟蹤報道,不涉及敏感數據和未發表成果,就是想看看你們回來后的工作狀態,聽聽你們對項目未來的想法,以及……嗯,聊聊基層科研的甘苦。”她眨了眨眼,“放心,發稿前會請你過目。”
凌風對林曉的觀感不錯,她之前的報道客觀公正,這次來訪也顯得真誠。他想了想,同意了。報道如果客觀正面,對項目、對醫院都是好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形成輿論監督。
林曉在醫院待了兩天。她看了藥圃里生機勃勃的護腦藤,參觀了雖然簡陋但井然有序、充滿“學習”氛圍的實驗室,翻閱了那些字跡工整甚至稚嫩卻無比認真的實驗記錄本,采訪了老周、趙曉燕等團隊成員,甚至征得同意后,去病房看望了狀態穩定的周建國和老陳頭,與他們的家屬進行了交談。
她看得仔細,問得深入,不僅關注科研成果,更關注背后的人——這些在艱苦條件下,為了一個渺茫希望而默默努力、不斷學習的普通醫務工作者。
臨走前,林曉對凌風說:“凌醫生,你們在做的事情,真的非常了不起。我看到了科學,也看到了情懷,更看到了一種在困境中不屈不撓、腳踏實地、聯合奮進的精神。這篇報道,我會用心寫。我相信,它能打動很多人。”
送走林曉,凌風繼續投入到論文數據的最后核校中。幾天后,所有整理好的資料,通過機要渠道,寄給了劉教授。
接下來,便是一段等待和常規工作的時期。周建國和老陳頭繼續著維持治療,病情穩定。醫院的其他工作照常進行。凌風在忙碌之余,也開始思考論文發表后,項目下一步的方向。是繼續深化活性成分的分離鑒定?還是開始探索初步的制劑工藝?亦或是設計更規范的二期臨床試驗方案?這需要與劉教授、孔研究員深入探討,也需要考慮省廳的意見和資源支持。
這天下午,凌風正在辦公室翻閱一些關于中藥新藥研發程序的資料,蘇青拿著一份新到的《地區衛生簡報》走了進來,臉色有些古怪。
“風哥,你看這個。”蘇青將簡報指給凌風看。
在簡報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則短訊:“我省‘中醫藥重點科研項目培育計劃’進展順利。近日,計劃入選項目‘護腦藤治療惡性腦膠質瘤的探索性研究’課題組,在負責人凌風同志帶領下,于省城學術會議做專題報告,獲得良好反響。該項目近期在活性部位鎖定、提取工藝優化方面取得重要進展,相關論文正在撰寫中。省衛生廳將持續關注并支持該項目的深入研究與規范開展。”
這則簡訊,看似平常的項目進展通報,但出現在面向全地區的官方簡報上,而且點名提到了凌風和“論文撰寫”,其意味就不同了。這相當于在地區層面,正式公示了項目的進展和凌風的負責人地位,具有一定的權威性和保護性。是省廳的意思,還是地區局為了“正名”和“撐腰”主動發布的?無論哪種,都對凌風他們有利。
“看來,咱們的工作,上面都看著呢。”凌風笑了笑,“這是好事。對了,劉教授那邊有消息嗎?論文初稿應該差不多了吧?”
“上午剛來過電話,說初稿已經完成了,正在內部潤色和修改,過幾天就能發過來給我們審核。”蘇青說。
“好。等論文定稿,咱們的項目,就算是真正在學術界‘登堂入室’了。”凌風望向窗外,目光悠遠。從山野一株不知名的藤蔓,到省級重點培育項目,再到即將問世的學術論文,這條路走得艱難,卻步步扎實。而他知道,論文只是一個新的起點,未來的路,還有更多的山峰需要攀登。
但此刻,他心中充滿信心。有可靠的戰友,有溫暖的家庭,有明確的方向,更有手中漸漸清晰的、可以治病救人的武器。無論前方是學術高峰,還是利益暗礁,他都有了足夠的底氣,去面對,去闖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