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客車換上了在小鎮臨時購買的、質量稍好的備胎,繼續駛向青山鎮。一路上平安無事。下午,三人終于安全回到了青山醫院。
李院長、老周、孫大壯等人早已等得心焦,見他們平安歸來,才松了口氣。凌風沒有詳細描述路上的驚險,只說是車壞了耽擱了,但私下將情況告訴了李院長,并建議加強醫院,特別是實驗室和藥圃的夜間巡邏,重要資料和樣品分散保管。
這次有驚無險的歸途,給凌風敲響了最嚴厲的警鐘。學術上的成功,并不能屏蔽來自商業利益角落的覬覦和暗處的黑手。護腦藤項目,已經進入了深水區,面臨的不僅是科學難關,更是復雜的人心與利益的博弈。
然而,經此一遭,凌風的眼神卻更加堅定。他知道,退縮沒有出路,唯有將根扎得更深,將工作做得更扎實,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能在這條布滿荊棘的道路上,走得更穩,更遠。
他回到辦公室,打開那個一路緊抱的公文包,看著里面整齊的資料和封裝完好的樣品,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后,他拿起筆,開始撰寫此次省城之行的詳細匯報,以及……一份關于加強項目保密與安保工作的緊急建議。
窗外的陽光正好,藥圃里的護腦藤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新的戰斗,或許才剛剛開始。
省城學術會議上的成功發聲,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枚石子,漣漪開始持續擴散。會議簡報和凌風那份充滿“泥土氣息”與“臨床情懷”的報告摘要,被有心人傳閱,在省內不大的中西醫結合圈子里引起了不少討論。有贊賞其“立足臨床、求真務實”精神的,也有質疑其“方法粗糙、證據薄弱”的,但無論如何,“青山醫院”、“護腦藤”、“凌風”這幾個關鍵詞,開始被更多業內人士記住。
直接的反饋很快到來。先是地區衛生局王副局長打來電話,語氣興奮地轉達了省衛生廳某位領導的“非正式表揚”,說凌風在會議上的表現“展現了基層醫務工作者的良好風貌和鉆研精神”,并叮囑要“戒驕戒躁,繼續扎實工作”。接著,省內外幾家醫療科研單位的信函陸續寄到,有的表示對護腦藤研究“感興趣”,希望建立聯系;有的則直接詢問合作可能性,甚至有一家南方某醫學院的教授,來信索要護腦藤樣品和相關資料,語氣頗為急切。
凌風對此保持了清醒的頭腦。他與李院長、蘇青等人商議后,決定采取“區別對待、穩步推進”的策略。對于純學術交流的請求,熱情回應,分享可公開的資料(如會議報告摘要、已發表的非核心數據);對于尋求合作者,則統一回復:項目是省廳重點培育項目,目前正與指定的省級單位(省中醫藥研究院、省醫科大學藥學院)開展深度合作,暫不接受其他合作方,但歡迎學術交流。至于索要樣品和核心資料的要求,則一律婉拒,表示“目前樣品主要用于深化研究和已有合作,暫無法提供”。
“咱們現在就像抱著塊剛出土的金疙瘩,人人都想看看,甚至摸一把。”李院長比喻道,“得捂嚴實點,但又不能完全閉門造車。小凌你把握的這個度,很好。”
雷震那邊也傳來了消息。他通過地區公安局的戰友,側面了解了一下,那天在道班出現的兩輛吉普車,掛的是省城某家“商貿公司”的牌子,該公司背景復雜,與科銳生物等幾家有醫藥背景的公司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而那個卡車司機劉師傅,經查確實是跑長途運輸的個體戶,背景相對干凈,那天出現在道班純屬巧合,他性格彪悍,愛管閑事,倒是無意中成了“攪局者”。公安局的戰友表示會留意相關情況,并提醒凌風注意安全。
有了這層隱形的關照,凌風心里踏實了一些,但警惕性絲毫未放松。他讓孫大壯暗中留意醫院周邊是否有陌生面孔長時間徘徊,特別是對藥圃和實驗室區域。
科研線上,好消息不斷。劉副教授在收到凌風他們最新優化的乙酸乙酯部位樣品后,經過更精細的活性測試和初步化學成分分析,確認該部位富含數種具有神經保護活性的黃酮苷和特異性萜類化合物,且初步的動物(小鼠)體內實驗顯示,該提取物能部分透過血腦屏障,并在腦內膠質瘤模型中有顯著的抑制腫瘤生長、延長生存期的作用,毒性反應可控。這幾乎是截至目前,關于護腦藤抗腦膠質瘤最直接、最有力的實驗證據!
劉教授在電話里的聲音都帶著顫抖:“凌風,重大進展!活性成分群基本鎖定,體內藥效初步證實!雖然距離成藥還很遠,但這無疑是一個里程碑!我們要盡快整理數據,撰寫論文!我建議,聯合署名,投稿給《中國中藥雜志》或者《中華神經醫學雜志》!”
撰寫并發表高水平學術論文,是科研工作獲得正式承認、擴大影響力的關鍵一步,也是凌風和青山醫院從未觸及過的領域。凌風既興奮又感到壓力巨大。
“劉教授,論文撰寫,我們缺乏經驗,特別是符合現代期刊要求的格式、數據分析、圖表制作……”凌風坦言。
“不用擔心,我來主導撰寫,你們提供完整的實驗數據、病例資料和那部分‘土法’工藝摸索的獨特思路。特別是你們從臨床到實驗室,再到工藝優化的完整鏈條,是論文的亮點!”劉教授大包大攬,“我們藥學院有專門潤色論文的老師和英文好的研究生,這些后續工作都可以協助。你們現在的任務,是把所有原始數據,無論成功失敗,全部整理好,掃描或抄錄清楚,寄給我。另外,關于病例部分,倫理審查和知情同意文件必須完備,這是發文章的鐵門檻。”
任務明確,整個團隊再次高速運轉。趙曉燕帶著幾個年輕醫生和護士,開始系統整理從周建國、老陳頭入組以來的所有病歷記錄、檢查報告、用藥記錄、不良反應記錄,確保每一份文件都簽字齊全、時間邏輯連貫。老周則帶著學徒,將實驗室自開始以來的所有實驗記錄本——包括那些涂涂改改、甚至被藥水漬染的頁面——全部編號、整理,重要的數據頁還特意用新買的相機拍照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