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的夏風裹著草木的清香,潮生園的共榮花藤已攀上星力棚的竹架,粉紫與赤紅的花苞綴滿藤蔓,像誰在銀灰色的星紗上掛了串寶石。小穗踩著木梯,往最高處的藤條上系星藤繩,繩是焰朵用東域蠶絲與西陸焰絨混紡的,纏在竹架上會隨星力發光,夜里能給花苞當小燈籠。
“星明哥,這藤長得太快了!”她低頭朝花田喊,聲音被葉縫濾得軟軟的。木梯的竹節處纏著去年的老藤,上面留著銀羽鳥啄過的痕跡——那是西陸同源圃寄來的母藤,如今已在長街的竹架上織出半面綠墻,與本地藤條纏繞著,分不清彼此。
星明站在花田中央,調試著全息投影幕布。幕布上西陸的花棚影像清晰得能看見露珠,同源圃的藤條正順著焰鐵爐鑄造的支架攀爬,支架上的火焰紋被藤葉遮了一半,露出的部分卻與長街竹架上的稻穗紋隱隱呼應。“安達樂說他們的藤條比咱們的粗半指,”他調整著焦距,“但花苞數量差不多,都在星力峰值時鼓脹,像約好了似的。”
小穗從木梯上跳下來,手里捧著個陶盆,里面是剛扦插的新藤。藤的切口處裹著星紗布,布上沾著西陸的火山灰——按“雙圃扦插法”,這樣能讓新藤同時適應兩地水土。“焰鐵哥說這盆藤要放在星力棚的正中央,”她往盆里加了勺星砂,“讓它同時曬著長街的太陽,吹著西陸影像里的風。”
花田另一頭,焰鐵正帶著學徒加固星力棚的橫梁。橫梁是用東域青竹與西陸焰鐵管拼接的,接口處刻著共生座的星軌紋,敲打的時候會發出“嗡鳴”,像在與花藤對話。“這棚得再墊高半尺,”他掄著錘子敲打鐵環,火星濺在濕漉漉的葉片上,瞬間被水汽裹住,“安達樂來信說他們的花棚加了滑輪,能隨藤條生長調節高度,咱們也得跟上,別委屈了花藤。”
學徒里的西陸少年正往竹架上纏反光鏡,鏡片是用焰火山的熔巖石打磨的,能把陽光折射到背光的花苞上。“師傅,這鏡片映出的花影,像共生座的星圖呢,”少年指著地面上晃動的光斑,粉紫與赤紅的花影在泥里織出流動的曲線,與測向儀上的星軌圖幾乎重合。
“正是。”焰鐵放下錘子,用粗糙的手掌撫過藤條,“你看這藤,在西陸時愛繞著硬邦邦的鐵架長,到了長街,就往軟乎乎的竹架上纏,卻都知道往高處鉆,要夠著陽光開花,這就是共榮的理兒——各有各的活法,卻往同一個方向使勁。”
焰朵提著竹籃從織坊走來,籃里裝著剛繡好的“護花袋”。袋子用星紗布縫的,上面繡著雙花交纏的圖案,左邊是長街的藤,右邊是西陸的,中間用星晶粉點了顆銀星,袋口的抽繩是用兩色線擰的,拉一下能發出“沙沙”響,像花藤在說話。“給快開的花苞套上,”她把袋子分給眾人,指尖的星砂在布上留下淡藍的印,“防鳥啄還能聚星力,我娘說當年種棉花,就靠這法子保收成。”
李嬸推著獨輪車來送解暑湯,湯是用同源湖的荷葉與西陸的焰果熬的,盛在東域的青瓷碗里,碗沿擺著片共榮花葉,喝一口清清涼涼,帶著草木的回甘。“孩子們快歇歇,”李嬸用圍裙擦著汗,鬢角別著朵半開的花苞,“這湯里加了星砂粉,喝了不中暑,還能聞著花香味。”
孩子們圍著獨輪車搶著喝湯,手里還舉著自制的“趕鳥哨”——哨子是用共榮花的秸稈做的,吹起來像銀羽鳥的叫聲,能把偷啄花苞的鳥嚇跑。穿東域短褂的女孩忽然指著碗底:“看!焰果的碎渣在湯里拼出星符了!”眾人低頭,果然,橙紅的碎渣在碗底連成個小小的“榮”字,是虛空星族的古文字。
“這叫‘碗底藏榮’,”阿硯站在花田邊的老槐樹下,手里捧著兩本《藤架生長錄》,長街的與西陸的并排放著,上面的藤條生長曲線像兩條纏繞的蛇,“就像這兩本冊子,長街記著竹架的高度,西陸寫著鐵架的承重,合在一起才知道,花藤不管纏著啥,都長得一樣旺。”
午后的風突然變大,星力棚的星紗布被吹得嘩嘩響,像誰在拍手。銀羽鳥群低低地掠過花田,翅尖帶起的風卷著花瓣,落在幕布上的同源圃影像里,像真的飛到了西陸。領頭的鳥落在星明肩頭,信筒里的羊皮紙還帶著焰火山的溫度。安達樂的字跡在風里輕輕顫動:“同源圃今日搭新棚,孩童們用焰鐵鑄了個‘雙藤環’,套在兩族藤條的交匯處,環上刻著‘共榮’二字,說要讓花藤在環里結籽。附環樣圖,與君共賞。”
“咱們也鑄個雙藤環!”焰鐵扔下錘子,眼睛亮得像星晶,“就用今年新煉的星鐵,刻上雙圃的花棚圖,套在長街藤與西陸藤的纏結點,讓它們結出‘同心籽’!”
小穗趕緊從藤上摘了片新葉,往銀羽鳥的信筒里塞:“讓安達樂叔叔看看咱們的藤葉,上面有三族印呢!”葉片上的稻穗紋、火焰斑與星點在陽光下格外清晰,像在為長街的花藤驕傲。
星明往測向儀里輸入新的藤條數據,屏幕上立刻跳出與同源圃的對比圖,兩地藤條的星力傳導速度完全一致。“結的籽肯定錯不了,”他指著屏幕上的峰值,“這纏結點的星力比別處高兩成,就像兩個好朋友手拉手,力氣都變大了。”
暮色降臨時,星力棚的竹架已被藤條遮得嚴嚴實實,粉紫與赤紅的花苞在夕陽里泛著光,像無數只攥緊的小拳頭。阿硯站在兩本生長錄前,看著上面逐年增高的藤架記錄,忽然想起初搭棚時,有人擔心西陸的藤在長街活不成,可如今,這滿架的綠意正用蓬勃的生機證明:只要給夠陽光與風,再遠的根,也能在異鄉的架子上織出春天。
他翻開共榮庫的登記簿,晚霞的光透過藤葉落在紙頁上,提筆寫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雙藤共棚
長街與西陸共榮花藤同攀棚架,長街纏竹架,西陸繞鐵架,兩地藤條生長速度、花苞數量均依同一星力曲線。銀羽鳥傳雙藤環樣圖、護花袋,孩童以趕鳥哨共護花苞,盼并蒂綻放。
藤纏棚架,非獨求依托,乃為向高;雙藤共蔭,非獨求同貌,乃知萬域之藤,本可在同片棚下,織出彼此的陰涼。”
筆尖落下時,銀羽鳥群帶著新摘的藤葉騰空而起,翅尖的光與花棚的星力線連成一線。遠處的同源湖泛著金光,與西陸焰火山的晚霞在天際連成一片,而最頂端的花苞已悄悄張開條縫,露出里面淡紫的瓣心,要把這跨越山海的纏繞,釀成秋天最飽滿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