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的秋意浸在微涼的晨露里,潮生園的共榮花藤已掛滿飽滿的種莢。粉紫與赤紅的花瓣雖已褪成淺褐,卻仍緊緊裹著種莢,像母親護(hù)著懷里的嬰孩。種莢外殼的星軌紋被秋陽曬得愈發(fā)清晰,金紅與銀白的紋路交錯處,凝著晶瑩的露,折射出細(xì)碎的光——那是昨夜的星露,帶著虛空星力的清冽。
“小穗,這筐種莢得挑出‘三印全’的。”星明蹲在竹筐旁,指尖輕輕捏著種莢,感受著里面籽粒的飽滿度。他的星紋長袍袖口沾著星砂,是凌晨翻土?xí)r蹭的,褲腳還帶著露水打濕的深色痕跡。“安達(dá)樂來信說,同源圃的種莢也熟了,他們挑出的‘全印種’比去年多了三成,要跟咱們比誰的發(fā)芽率高。”
小穗舉著個竹制篩子蹲過來,篩子底的星紗網(wǎng)眼大小均勻,剛好能漏下空癟的種莢。“我篩出的種莢都能看見銀星絨毛呢,”她把篩好的種莢倒進(jìn)另一個筐里,篩子邊緣的共榮花紋被晨露浸得發(fā)亮,“焰朵姐說帶銀星的種籽,來年能長出帶星符的苗。”
花田另一頭,焰鐵正帶著學(xué)徒拆卸星力棚的竹架。棚頂?shù)男羌啿家驯磺镪枙竦梅撼鰷\黃,竹架上的星藤卻還留著最后一抹綠,藤條間掛著幾個漏摘的種莢,像故意留下的念想。“這竹架得拆下來浸星砂水,”他掄著錘子敲打竹節(jié)處的焰鐵環(huán),火星濺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洇出小小的黑斑,“明年春天再用,能讓星力傳導(dǎo)得更順。”
學(xué)徒里的西陸少年正往竹筐里裝星紗布,布上的星紋在晨光里若隱若現(xiàn)。“師傅,這布上的花影印在地上,像共生座的星軌呢。”少年指著布下的光斑,銀灰色的紋路在褐土上織出流動的曲線,與測向儀上的星軌圖隱隱重合。
“正是。”焰鐵放下錘子,用粗糙的手掌撫過布面,“萬物都有印記,你看這布,在長街曬了一季,帶著潮生園的風(fēng)痕;到了西陸,又會染上焰火山的塵,卻都還認(rèn)得星軌的模樣。”
焰朵提著竹籃從織坊走來,籃里裝著剛縫好的種籽袋。袋子用東域的麻布與西陸的焰絨拼縫而成,袋口繡著雙花交纏的圖案,左邊是長街的種莢,右邊是西陸的,中間用星晶粉點了顆銀星。“給‘全印種’用這種袋子裝,”她把袋子分給眾人,指尖的星砂在布上留下淡藍(lán)的印,“防潮還透氣,能讓種籽在倉里也聞到兩地的味。”
李嬸推著獨(dú)輪車來送早飯,車斗里的星麥粥冒著熱氣,粥里煮著共榮花的種仁,吃起來帶著微苦的回甘。“剛從灶上端下來的,”她把粥碗分給眾人,指縫里還沾著麥麩,“我娘說這仁兒養(yǎng)脾胃,收種時吃了有力氣,還能記著花的好。”
孩子們圍著獨(dú)輪車搶著喝粥,手里還舉著自制的“收種鏟”——鏟頭是用廢銅片敲的,木柄纏著星藤,鏟面上刻著歪歪扭扭的“豐”字。穿東域棉襖的女孩忽然指著碗底:“看!種仁的碎渣在粥里拼出星符了!”眾人低頭,果然,褐白相間的碎渣在碗底連成個小小的“收”字,是虛空星族的古文字。
“這叫‘粥底藏符’,”阿硯站在花田邊的老槐樹下,手里捧著本厚厚的《雙圃收種錄》,封面上用三族文字寫著“共榮花·秋實”,“就像長街與西陸的種籽,看著是兩筐,其實早在土里認(rèn)了親。”他翻開冊子,左邊是潮生園歷年的收種量,右邊是同源圃的,兩組數(shù)字的增長曲線幾乎重合,像照著同一道星軌起伏。
正午的日頭曬得人發(fā)暖,星明忽然指著天邊:“銀羽鳥群來了!”
百余只銀羽鳥披著秋陽掠過花田,翅尖帶起的風(fēng)卷著星砂,落在種莢上像撒了把碎鉆。領(lǐng)頭的鳥落在星明肩頭,信筒里的羊皮紙還帶著焰火山的溫度。安達(dá)樂的字跡在陽光下泛著金紅:“同源圃今日開倉收種,孩童們用焰鐵爐熔了塊共榮合金,刻成收種勺,勺柄纏著長街的星藤。附勺樣圖,與君共記此秋。”
“咱們也熔塊合金!”焰鐵放下錘子,眼睛亮得像星晶,“就用今年新煉的星鐵與西陸的焰石,刻上雙圃的花田圖,當(dāng)收種的記號!”
小穗趕緊從筐里挑出最飽滿的“全印種”,往銀羽鳥的信筒里塞:“讓安達(dá)樂叔叔看看咱們的種籽,比去年的大一圈呢!”種籽袋上的雙花圖案在陽光下格外鮮亮,像在為長街的收成驕傲。
星明往測向儀里輸入新的種籽數(shù)據(jù),屏幕上立刻跳出與同源圃的對比圖,兩地種籽的星力值差不過毫厘。“發(fā)芽率肯定錯不了,”他指著屏幕上的峰值,“這‘全印種’的星力曲線比普通種籽穩(wěn)得多,就像走熟了的路,錯不了方向。”
午后的風(fēng)卷著星砂掠過花田,空藤上的枯葉“沙沙”作響,像在數(shù)著收種的筐數(shù)。焰鐵帶著學(xué)徒在花田中央挖了個深坑,坑底鋪著焰絨毯的邊角料,上面撒了層西陸的火山灰。“按老規(guī)矩,埋一捧‘全印種’當(dāng)‘母種’,”他往坑里撒著種籽,粗聲粗氣的嗓音里帶著虔誠,“來年春天翻土?xí)r挖出來,混在新種里,算是給花田留個念想。”
孩子們排著隊往坑里放自己做的“祈豐符”,符紙是用共榮花的枯葉做的,上面畫著各種祈福的圖案:西陸少年畫了座焰火山,山腳下的花田堆著滿倉的種籽;長街的女孩畫了只銀羽鳥,嘴里銜著兩串種莢,一串寫著“長街”,一串寫著“西陸”;最小的孩童不會畫,就在符上印了個沾著星砂的手印,像給土地蓋了個章。
“把這些符也埋進(jìn)去,”星明拍了拍坑邊的土,“讓兩地的祈愿在土里長在一起,來年準(zhǔn)是個好年成。”
暮色降臨時,共榮庫的糧倉已堆起小山似的種籽袋。東域的麻布袋與西陸的焰絨袋交替碼放,袋口的雙花圖案在夕陽里連成一片,像幅流動的豐收圖。阿硯站在糧倉門口,看著星明與焰鐵給最后一袋種籽貼標(biāo)簽,標(biāo)簽上用三族文字寫著“共榮花種·雙圃合藏”,旁邊還畫了顆飽滿的種莢,莢上的星軌紋一頭連著潮生園,一頭通向同源圃。
“該記第一百一十四章了。”阿硯從懷里掏出登記簿,夕陽的光透過窗欞落在紙頁上,映出過往的字跡都泛著暖黃。他提筆寫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雙圃共倉
長街潮生園與西陸同源圃同日收種,長街挑出‘全印種’比去年增四成,西陸以共榮合金制收種勺,兩地互寄種樣與祈豐符。埋‘母種’于花田,混雙圃之愿,藏星砂與火山灰,待來年春醒。
秋實凝露,非獨(dú)賴一季耕耘,更仗歲歲相守;雙圃共倉,非獨(dú)為囤種籽,乃知萬域之糧,本是同根生,該同分食。”
筆尖落下時,銀羽鳥群再次騰空,嘴里的信筒里裝著長街的“全印種”,正往西陸的方向飛去。花田的空藤在晚風(fēng)中輕輕搖曳,種莢脫落的痕跡在藤稈上留下細(xì)小的疤痕,像在為這一章的故事,刻下沉穩(wěn)的句點。而那些藏在糧倉里的種籽,正帶著兩地的土香、星露的清冽、孩童的祈愿,在黑暗里悄悄積蓄力量,要等明年春風(fēng)起時,再把這跨越星軌的情誼,撒向更廣闊的土地,讓共榮的花,開在每個期待豐收的季節(ji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