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歷三百七十七年春分,共祭林的兩生花已開成一片花海。金紫雙色的花瓣在風中起伏,像兩界交融的浪濤,將兩界碑圍在中央。碑上的“同源”二字被花瓣的光影流動覆蓋,仿佛活了過來,在晨光中輕輕顫動。
守星站在花海邊緣,看著一群孩子圍著兩界碑嬉笑。東域的孩童正用竹枝在地上畫龍,龍尾故意甩到虛空孩子的星砂畫旁;虛空的孩子也不惱,用星砂補全了龍爪下的星紋,讓整條龍看起來像是從星河里游來的。他們的袖口都別著同樣的徽章——東域的木牌刻著半朵花,虛空的星石嵌著另一半,合在一起便是完整的兩生花。
“守星伯伯,您看我們的畫!”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舉著竹枝喊,她是阿月的小女兒,辮子上系著柳葉與星砂編的繩,“星子哥哥說,這條龍要叫‘共生源’,您覺得好不好?”
被叫做“星子哥哥”的虛空少年立刻挺起胸膛,用剛學的東域話補充:“院長爺爺說,‘共生源’就是兩界像樹根一樣纏在一起,風吹不倒,雨打不散。”
守星笑著點頭,指尖拂過身旁的星木。這棵當年由星子埋下的憶星果核長成的樹,如今已比共鳴亭還高,枝椏上不僅掛著竹風鈴與星砂鈴,還多了孩子們掛的許愿牌——東域的木牌寫著“愿兩生花年年開”,虛空的星牌綴著星語“盼星軌永相連”,風吹過時,牌鈴相和,像無數代人的心愿在低語。
不遠處的共鳴亭里,山長與星學院院長正帶著兩界的長者們整理《兩界通志》的新卷。書頁上,年輕畫師用東域的工筆與虛空的星繪,細細描繪著這十年的變遷:從第一艘穿梭舟啟航,到貿易港落成,再到文脈展上那本合訂日記……最后一頁留白處,等著添上今日的新篇。
“該讓孩子們也寫寫了。”山長放下筆,望著花海中的孩童們,“我們這代人把界域走成了家園,他們該把家園走成更廣闊的天地。”
星學院院長取出一疊星砂紙,紙邊特意留了空白,好讓東域的孩子用毛筆續寫:“虛空有句老話,‘星軌會老,星光不老’。這些孩子,就是兩界的新星光。”
正午時分,兩界的長者們在共鳴亭前舉行“傳承儀式”。山長將當年封存文脈箱的青銅鑰匙交給守星,星學院院長則把星晶鑰匙遞給小花——如今的小花已是兩界學堂的山長,鬢角雖添了幾縷銀絲,眼亮如星,正像當年的凌若雪。
“這鑰匙,該交給能讓星光更亮的人了。”山長的聲音帶著歲月的厚重,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我們當年怕的是隔閡,如今盼的是傳承,守星,你們要記住,兩界共生不是終點,是新的起點。”
小花接過星晶鑰匙,指尖與鑰匙上的星紋相觸,立刻泛起淡淡的光。她轉身對孩子們招手:“來,我們一起把新寫的《兩界童語》放進文脈箱里!”
孩子們立刻圍攏過來,東域的孩子捧著用竹紙寫的童謠,虛空的孩子舉著星砂抄的星歌。當這些稚嫩的筆跡被小心地放進文脈箱時,兩界碑突然發出金紫交織的光,將整個共祭林籠罩其中。兩生花的花瓣紛紛脫離花莖,在空中組成巨大的光帶,順著星木的枝椏爬上天空,與流云融為一體。
“是先祖在回應!”一個白發老者激動地說,他是當年參與封印虛空裂隙的修士,如今拄著兩生木做的拐杖,杖頭嵌著星砂,“你看那光帶,多像當年祖龍化光時的樣子!”
虛空的長老也點頭,眼中閃著淚光:“我們的星祖預言里說,‘當兩界孩童共畫一龍,便是星火相傳之時’,今天終于應驗了!”
守星抬頭望著光帶,忽然感覺體內的祖龍血脈與周圍的虛空能量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眼神,想起凌若雪遞給他凈靈散時的溫柔,想起那些在星門礁、在貿易港、在無數個日夜中并肩的身影——原來所謂傳承,從來不是單個人的負重前行,而是一代又一代人,像兩生花的花瓣一樣,一片接著一片,共同鋪就通往春天的路。
儀式結束后,孩子們拉著長者們的手,在花海中跳起了新編的“共生舞”。東域的舞步里融入了虛空的星旋,虛空的旋轉中帶著東域的踏節,金紫雙色的裙擺與衣袂翻飛,像無數朵盛開的兩生花。李嬸的孫女提著竹籃,給跳舞的孩子分發兩界餅,餅皮上的花紋一半是東域的桂花,一半是虛空的星紋,咬一口,甜香里帶著時光的醇厚。
守星走到兩界碑后,那里新立了一塊石碑,刻著這十年間逝去的兩界守護者的名字——東域的修士與虛空的星使并排而列,名字間用兩生花的藤蔓連接。他輕輕撫摸著父親的名字,碑石的微涼中竟透出一絲暖意,像是父親的手在回應他的觸碰。
“爹,您看,”守星低聲說,“當年您擔心的‘異客臨’,如今成了‘家人聚’;您守護的疆界,如今成了孩子們奔跑的家園。”
風穿過花海,帶來遠處的讀書聲。兩界學堂的孩子們正在背誦新編的《共生謠》,東域的童聲清亮,虛空的語調溫柔,歌詞混在一起,卻字字清晰:“龍在東域游,星在虛空流,相遇共生源,歲歲不知秋……”
守星抬頭望向天空,青鸞與星雀正帶著雛鳥在花海上方盤旋,它們的鳴叫聲與讀書聲、歡笑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跨越物種與界域的歌。他忽然明白,所謂“星火相傳”,從來不是將火焰原封不動地傳遞,而是讓每一代人都為這團火添上新的柴——東域的草木,虛空的星砂,只要心意相通,就能讓火焰越燒越旺。
夕陽西下時,花海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將兩界碑、星木、共鳴亭都罩在其中。孩子們漸漸散去,臨走前,阿月的小女兒將半塊兩生花徽章埋在兩界碑下,星子的小兒子立刻放上另一半,兩人相視一笑,像極了當年的阿月與星子。
守星最后一個離開共祭林,轉身時,看到兩界碑的光紋與星木的根系、兩生花的根莖連成一片,在土地下織成巨大的網,金紫兩色的光在網間流動,像兩界的血脈在共同搏動。他知道,這張網會繼續延伸,穿過貿易港的碼頭,繞過文淵閣的書架,鉆進每個兩界孩童的夢里,讓“同源”的種子在新的土壤里,長出更繁茂的未來。
夜風拂過,兩生花的花瓣輕輕落在守星的肩頭,帶著晨露的清潤與星砂的微甘。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親站在望海崖上說的話:“真正的守護,是讓后人忘了什么是守護,只記得什么是生活。”
如今,共祭林的花年復一年地開,孩子們的笑聲一代接一代地傳,兩界的星軌與江河,早已在無人察覺的歲月里,交織成同一個春天。而那些曾經的界域邊界,早已化作滋養新生的土壤,讓每一顆星火,都能在這片土地上,燒出屬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