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歷三百七十六年谷雨,兩界聯合舉辦的“文脈展”在貿易港中心的文淵閣拉開帷幕。這座閣樓依著玄淵海而建,一半是東域傳統的飛檐斗拱,青瓦上雕著纏枝蓮紋;一半是虛空的星砂墻體,磚縫里嵌著會發光的星晶,白日里融在陽光里看不真切,入夜后便會透出星河般的輝光。
文淵閣前的廣場上,早早就擠滿了人。東域的老者們穿著長衫,手里拄著雕刻竹杖,慢悠悠地打量著虛空的星砂展架;虛空的年輕星使們則穿著星紋短袍,好奇地摸著東域的宣紙卷軸,指尖沾著細碎的星粉也不自知。
“守星兄,這邊的拓片展你可得好好看看!”東域翰林院的周學士推著一輛木車,上面碼著十幾卷拓片,最上面一卷是《兩界碑記》的初拓本,墨色濃淡相宜,碑文中“同源”二字的筆鋒尤其蒼勁,“這可是當年兩界定約時,山長親手寫的碑文,存世的初拓本就這一卷了?!?/p>
守星剛走近,就見虛空星學院的星導師正小心翼翼地展開一幅星砂卷軸。卷軸鋪開時,星砂粒子在空中凝成文字與圖案——那是虛空歷代星使記錄的“星軌變遷圖”,每道星軌旁都用星語標注著對應的東域紀年,像一串串會發光的時間密碼?!澳憧催@里,”星導師指著其中一段星軌,“三百年前‘玄淵海異象’時,你們東域的史書記載是‘海天同色,浪涌如銀’,我們的星軌圖剛好記下了當時的能量波動,和你們的描述能對上呢?!?/p>
文淵閣一層的展廳被一道雕花屏風隔開,左邊陳列著東域的文脈珍品:有春秋時期的青銅鼎,腹上刻著的狩獵紋與虛空星獸圖竟有幾分相似;有唐代的絹本畫,畫中仕女手中的團扇,扇面山水與虛空“迷霧森林”的星圖重疊時,能看出同款瀑布的輪廓;還有明清兩代的詩集,其中幾句描寫星辰的詩句,被星導師用星砂筆圈出來,旁邊添上星語注解——“原來你們早就看懂星子的語言了”。
右邊則擺著虛空的文脈瑰寶:星砂凝固成的“記憶晶球”,里面封存著虛空先祖的聲音,播放時會飄出對應的東域譯文;用星蠶絲織成的“星史長卷”,上面的星紋故事用東域的繡線補全了留白;還有一本用星葉做成的冊子,每片葉子上都壓著東域的花葉標本,葉脈與星紋交纏成新的圖案。
“這鼎上的獸紋……”東域的考古先生扶著眼鏡,湊近青銅鼎仔細端詳,“我年輕時在玄淵海打撈過一塊碎片,當時以為是獨有的紋飾,沒想到在你們的星獸圖上也見過?!?/p>
星導師笑著點頭:“我們的古籍里說,上古時期有‘跨界獸’往來兩界,或許這就是它們留下的印記?”
二層的展廳更熱鬧些。東域的書畫案前,幾位老畫師正揮毫潑墨,畫的是“兩界春景”——東域的桃花與虛空的星櫻同枝綻放,玄淵海的浪濤里躍出星魚。虛空的星繪師們則用星砂在半空作畫,指尖劃過,便有金色星點組成游魚,穿過東域畫師筆下的溪流,引得圍觀者陣陣驚嘆。
“您看我這墨色用得如何?”東域畫師遞過一幅剛完成的《星夜漁舟圖》,畫面上東域的漁船與虛空的星筏并泊在水面,漁火與星燈交融成一片暖光。
星繪師用星砂補了幾顆流星在夜空:“添點動態就更好了——你看,這樣是不是像漁舟剛駛過星霧帶?”
守星在二層的角落發現了一個特別的展柜,里面放著兩本裝訂在一起的日記。左邊是東域少年的手筆,紙頁泛黃,記錄著十年前第一次見到星船的好奇:“今日海面上漂來艘發光的船,人都長著銀頭發,說話像風鈴響”;右邊是虛空少女的星砂筆記,對應的日期寫著:“遇到個東域小不點,盯著我的頭發看了半天,手里的糖葫蘆掉了都不知道”。
展柜旁的說明牌上寫著:“十年后的今天,他們在貿易港開了家‘兩界雜貨鋪’,日記是他們特意捐來的。”
“守星兄!快來!”周學士的聲音從三層傳來,“這里有你小時候的東西!”
守星走上三層,只見正中央的展臺上,擺著一個熟悉的木盒——是當年他初學畫時用的顏料盒,盒蓋內側還留著他用墨點的小太陽。旁邊放著一塊星砂板,上面是用星砂畫的歪扭小月亮,角落里有個小小的“星”字。
“這不是你五歲時畫的‘日月同輝’嗎?”周學士指著顏料盒,“當時你說要畫東域的太陽和虛空的月亮,畫到一半哭著說畫不像,還是你娘幫你補了兩筆?!?/p>
星導師笑著補充:“旁邊這星砂月亮是當時來訪的星使小女兒畫的,她說‘月亮該會眨眼睛’,就用星砂點了好多小亮片。”
展臺旁圍著不少人,有看著守星長大的東域長輩,也有虛空的星使們。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孩指著顏料盒問:“爺爺,這就是兩界第一幅‘合作畫’嗎?”
“是啊,”老者摸著胡須,眼神溫和,“你看這太陽帶著暖光,月亮閃著星子,就像現在的我們一樣?!?/p>
守星拿起那塊星砂板,星砂月亮上的小亮片依然會眨眼睛——像跨越十年的星光,又像此刻展廳里此起彼伏的笑聲。他轉頭望向窗外,玄淵海的水面上映著文淵閣的燈火,東域的漁舟與虛空的星筏正并排行進,燈籠與星燈在波心蕩開圈圈光暈,像無數個會呼吸的句號,圈住了這一天的溫暖。
三層的露臺吹來晚風,帶著玄淵海的潮氣與星砂的清冽。周學士與星導師正對著一幅“兩界星圖”討論著什么,星圖上東域的二十八星宿與虛空的星軌星座被連成了一張網,每個節點都標著兩界共同的節日與紀念日。
“你看這里,”周學士指著“谷雨”的節點,“今年的文脈展選在今天,就是因為古籍記載這天‘氣通兩界,文運昌明’?!?/p>
星導師點頭:“我們的星歷上,今天也是‘星文交匯日’,果然沒選錯日子?!?/p>
遠處的廣場上,孩子們圍著一個巨大的“兩界拼圖”忙碌著——東域的孩子拼青瓦白墻的城鎮,虛空的孩子拼星砂筑成的星堡,拼到中間時,兩撥孩子愣了一下,隨即笑著交換了手里的拼圖塊:東域的城墻連著虛空的星門,星堡的尖頂接著東域的飛檐,嚴絲合縫,像本翻開的立體書。
守星靠在露臺欄桿上,看著那幅漸漸完整的拼圖,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星砂板。月亮的亮片落在他手背上,像一滴不會消失的星光——或許文脈從不是僵硬的展品,而是活在每個尋常日子里的默契:是畫師筆下跨界的桃花,是星繪師添的那幾顆流星,是孩子手里交換的拼圖塊,是老人嘴里“氣通兩界”的老話。
夜色漸深,文淵閣的星砂墻體亮起,與東域的燈籠連成一片光海。展廳里的人漸漸散去,只有那本合訂日記還在展柜里,左邊的紙頁寫著“希望明天還能見到銀頭發的姐姐”,右邊的星砂字閃了閃,像是在回應:“我也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