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漏了張木匠。”守硯指著名錄上的一處,“當年他把自己家的門板拆下來,給守城的修士做了盾牌,自己拿著斧頭就沖上去了,胳膊被魔影劃了道大口子,現在還留著疤呢?!?/p>
林峰立刻在宣紙上添上一筆,畫了個舉著斧頭的木匠,身后是光禿禿的門框,卻透著一股豁出去的勇勁。
天快亮時,開篇終于寫完。宣紙的邊緣已經開始微微卷起,像是在舒展筋骨,上面的字跡和剪影都活了過來——老掌門的拂塵在紙上輕輕晃動,鮫人勇士的魚尾濺起金色的浪花,小虎他娘串的貝殼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紙……活了?”王捕頭瞪大了眼睛。
“是靈力在生長?!绷枞粞┬χf,“這宣紙吸收了太多人的氣息,已經成了有靈之物,以后每過一年,它就會自動長出新的篇幅,等著我們寫下新的故事。”
眾人圍在宣紙前,看著那些鮮活的剪影,忽然都笑了。沒有誰覺得自己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只覺得像是把自家的日子,認認真真地記在了本子上,踏實又安心。
三日后,青史被供奉在啟明堂新建的“念功閣”里。閣前的空地上,立起了一座石碑,碑上沒有刻字,只嵌著一塊透明的水晶,能映出青史的內容。過往的百姓路過時,都會停下腳步,看著水晶里自己或鄰里的身影,笑著說:“看,那是我家小子送符紙的時候?!?/p>
這日午后,林峰和凌若雪正在念功閣整理新送來的名錄,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拐杖走進來。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背上背著一個舊布包,看到青史時,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
“終于找到了……”老者顫抖著打開布包,里面是一疊泛黃的紙,上面用炭筆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這些是當年跟著張道長守青陽城的兄弟,后來都沒回來……我找了三十年,終于能把他們的名字寫進去了。”
林峰接過紙,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卻能看出寫的時候有多用力,不少名字上還沾著褐色的痕跡,像是血漬。他認出最上面的名字——是當年青陽城的獵戶首領,張老頭的老朋友,據說在第一次抵御魔淵教時,帶著獵戶們用弓箭守住了北門,最后全員戰死。
“我這就加上。”林峰拿起青史筆,老者的手按在他的手上,兩人一起寫下那些名字。金光落下時,宣紙上立刻浮現出一群獵戶的身影,他們背著弓箭,站在城墻上,對著遠方的朝陽笑著,和老者記憶里的樣子一模一樣。
老者看著剪影,老淚縱橫,卻笑著說:“他們看到了,肯定高興……”
夕陽西下時,老者顫巍巍地離開,背影卻比來時挺拔了許多。林峰站在念功閣前,看著遠處的炊煙,忽然明白,所謂青史,從來不是為了銘記功勛,而是為了守住記憶——記住那些曾經用力生活、拼命守護的人,記住那些平凡日子里藏著的勇氣。
凌若雪走到他身邊,手里拿著一張新畫的剪影,是剛才那個老者的身影,他拄著拐杖,卻像是在昂首挺胸地走著?!凹舆M去了?!彼p聲道,“以后有人看到,會知道曾有個老人,用三十年時間,為兄弟們找回了名字?!?/p>
暮色漸濃,念功閣的燈籠亮了起來,照亮了青史的每一個角落。那些鮮活的剪影在燈光下輕輕晃動,像是在互相打著招呼,說著這些年東域的變化——誰家的孩子進了鎮魔司,誰家的姑娘嫁去了山海村,誰家的地里長出了抗魔的新莊稼。
林峰握住凌若雪的手,掌心的青史筆還帶著余溫。他知道,這青史的篇幅會越來越長,新的故事每天都在發生,就像老槐樹上的新枝,總會在春天冒出來。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陪著這些故事慢慢生長,直到青絲變成白發,直到把這“守護”二字,寫成東域大地上最綿長的牽掛。
夜風穿過念功閣的窗欞,帶著老槐樹的清香。青史的宣紙上,又悄悄長出了新的空白,像是在說:別停,還有很多故事,等著被寫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