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瑤回到沈府時,天色已近黃昏。
門房見大小姐歸來時臉色蒼白,衣裙下擺還沾著些許塵土,心下詫異,卻不敢多問,只恭敬地行禮,將大門推開。
沈清瑤沒有理會任何人,徑直穿過垂花門,繞過影壁,朝著父親沈從安的書房走去。
她的腳步很穩,背脊挺得筆直,甚至比平日里還要端方幾分,只是那微微泛紅的眼角和緊抿的唇線,泄露了端倪。
書房在沈府東側,獨立成院,院中植著幾叢翠竹,此時竹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更添幽靜。
沈清瑤在書房外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抬手輕輕叩門。
“進來。”沈從安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沉穩平和。
沈清瑤推門而入,又回身將門仔細掩好。
書房內陳設古樸雅致,多寶閣上陳列著古籍與瓷器,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墨香與檀香。
沈從安坐在寬大的書案后,手中執著一卷書,聞聲抬起頭來。
“父親。”沈清瑤行至書案前三步處,行了標準的大禮。
沈從安放下書卷,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浸淫官場數十年,早已練就一雙洞悉人心的眼睛。
女兒此刻看似平靜,但那過分挺直的脊背,微微顫抖的指尖,以及眼底尚未散盡的屈辱與寒意,無一不說明發生了大事。
“起來吧。”沈從安緩緩道,語氣聽不出喜怒,“賞花宴這么早就散了?還是你提前回來了?”
沈清瑤站起身,卻沒有依言落座,依舊垂手立在案前。
她抬起頭,直視著父親審視的目光,沒有絲毫隱瞞,將今日在鎮國公府發生之事,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復述了一遍。
她的敘述極為客觀,越是如此,那場景便越是清晰殘酷地重現于沈從安眼前。
隨著她的講述,沈從安臉上慣常的沉穩之色漸漸褪去,眉頭越蹙越緊,擱在書案上的手也不自覺地收攏。
沈清瑤說完最后一個字,書房內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燭火偶爾爆出細微的噼啪聲,和窗外竹葉的沙沙聲交織。
良久,沈從安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那嘆息里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
失望、惱怒、權衡,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糊涂!”他低聲斥道,聲音并不高,卻帶著沉甸甸的份量。
沈清瑤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顫,垂下眼簾。
“女兒知錯。”她的聲音依舊平穩,只是多了幾分干澀,“是女兒操之過急,行事欠妥,不僅未能達成所愿,反而打草驚蛇,惹怒了太子殿下,也……讓父親失望了。”
“僅僅是操之過急?”沈從安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發出規律的輕響,每一下都像敲在沈清瑤心上。
“我平日如何教導你的,謀定而后動,伺機而行。太子是何等人物?他自幼被陛下帶在身邊教導,參與朝政已非一日,心思之深,眼光之毒,豈是你一個閨閣女子能輕易揣度、試圖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