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什么互聯網公司,聽著挺洋氣的。”
大媽笑得眼角堆起皺紋,“他說等年底升職了,就給我在城里買套房。”
奧奧沒再接話。她想起上周同學聚會,當年睡上下鋪的莉莉如今在稅務局當科長,一桌子人圍著她敬酒,話題不是孩子的學區房就是最新的政策動向。輪到她時,有人問:“奧奧現在在哪高就啊?”
“德德家居,做客服的。”
她剛說完,喧鬧的包廂突然安靜了幾秒。
“哦,賣家具的啊。”
有人訕訕地笑,“挺好挺好,也算搞實業的。”
那頓飯吃得味同嚼蠟。奧奧看著莉莉手腕上細細的金鐲子,突然明白小時候爺爺常說的
“士農工商”
是什么意思。不是職業的高低,而是話語權的輕重。就像她現在手里握著的煎餅,填飽肚子沒問題,卻換不來別人真正的尊重。
回到出租屋,奧奧把自己摔進沙發里。手機屏幕亮著,是閨蜜發來的消息:“周末同學結婚,你來不來?”
她翻出衣柜最體面的那條連衣裙,去年公司年會買的,只穿過一次。鏡子里的女人眼下掛著淡淡的青黑,嘴角的法令紋比去年深了些。二十八歲,不上不下的年紀,說年輕吧,已經在社會摸爬滾打了五年;說成熟吧,還在為下個月的房租發愁。
“叮咚”,工作群又有新消息。經理轉發了總部的通知,要求各部門提交季度總結,特別強調客服部要重點分析客戶流失原因。奧奧點開文件,密密麻麻的表格里,她的名字排在部門負責人那一欄,后面跟著三個刺眼的星號
——
代表需要加急處理。
她突然想起白天張總監說的話,生產資料。德德家居的生產資料是倉庫里堆積如山的家具,客戶的生產資料是手里的鈔票,而她的呢?大概只有這五年積累的投訴處理經驗,可這些經驗在老板眼里,恐怕還不如前臺小妹的甜言蜜語值錢。
窗外的霓虹透過紗簾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奧奧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文檔。她想寫點什么,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是寫那個因為沙發掉漆就罵了她半小時的客戶,還是寫經理開會時說
“客服部就是給公司擦屁股的”?
手機突然響了,是陌生號碼。奧奧猶豫了一下接起來,那邊傳來急促的男聲:“是德德家居嗎?我買的衣柜門掉了,砸到我家孩子了!你們到底管不管?”
她瞬間挺直了背,手指下意識地敲著桌面:“先生您別急,能告訴我訂單號嗎?我馬上核實情況……”
掛了電話,奧奧看著屏幕上剛剛輸入的
“季度總結”
四個字,突然覺得很可笑。那些關于生產資料和話語權的思考,在真實的生活面前,不過是矯情的自我安慰。她就像個陀螺,被客戶的投訴、上級的命令抽打著不停旋轉,連停下來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凌晨一點,奧奧終于把總結報告發了出去。她起身去倒水,路過鏡子時停下腳步。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她想起大學畢業那天,自己穿著學士服站在圖書館前,信誓旦旦地對室友說:“五年后,我一定要在這座城市站穩腳跟。”
現在看來,她確實站穩了,只不過是站在社會的夾層里。既不是體制內的
“士”,也不是田里的
“農”,更不是工廠里的
“工”
或市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