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走在隊伍的最后方,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掃過身前這些因一夜驚魂和清晨亡命奔逃而疲憊不堪、神色萎頓的親人,最終投向北方那連綿起伏、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蒼茫群山。體內,蠱蟲母體傳遞過來的那種相對微弱卻異常穩定的共鳴感,如同黑夜中的燈塔,依舊清晰地指向群山腳下的某個方向。那里……會是下一個充滿未知的目的地?還是……茫茫絕境中唯一的、可能的生路?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意念感知著空間深處),那幾顆冰冷刺骨、蘊含著恐怖與力量的神秘晶石碎片正靜靜地懸浮著。危險,極度危險,但其中也必然蘊含著難以想象的、超越常理的力量。如何才能真正地掌控、利用它們,而不是被其反噬吞噬……這將成為接下來路途上,他必須面對和解決的最關鍵問題。
腳下的路,還很長,且注定布滿荊棘。
隊伍在荒涼的河灘上沉默地行進著,氣氛壓抑而沉重。每個人都還沉浸在清晨那場突如其來的血腥圍殺和趙春花身上爆發的恐怖景象之中,心有余悸,無人說話,只有腳步踩在礫石上的沙沙聲和粗重疲憊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念兒受了驚嚇,此刻趴在凌慧背上,小聲地抽噎著,時不時因為夢魘而驚悸一下。凌慧一邊費力地行走,一邊輕輕拍撫著她的后背,自己的臉色也依舊蒼白,眼神里充滿了后怕與憂慮。張嬸和凌萍互相攙扶著,每一步都走得踉踉蹌蹌,她們的體力本就普通,經過連番驚嚇和奔逃,幾乎已經到了極限。老漢走在凌萍身邊,時不時擔憂地回頭望一眼柳林鎮的方向,又趕緊扭回頭,仿佛生怕那恐怖的瘟病會追出來一樣,他手里的柴刀握得死緊,指節都發白了。
凌風走在最后,他的步伐看似平穩,但仔細看去,便能發現他眉心微蹙,顯然肩頭那看似不重的箭傷仍在隱隱作痛,更重要的是精神力透支后的那種深層疲憊感并非短時間內能夠完全恢復。但他的眼神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如同鷹隼般不斷掃視著前方的河道、兩側的枯草蘆葦叢以及更遠處的地平線,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灰灰則在前方數十丈處來回奔跑巡視,時而低頭嗅聞地面,時而抬頭遠眺,盡職盡責地擔任著哨探。
日頭越升越高,溫度卻沒有明顯回升,深秋的寒風如同刀子般刮過河灘,吹得枯草伏倒,發出嗚嗚的聲響,也吹得眾人衣衫單薄的身體瑟瑟發抖。
“小風……歇……歇一會兒吧……”張嬸終于忍不住,氣喘吁吁地哀求道,她的嘴唇已經凍得有些發紫,“實在……實在走不動了……腿像灌了鉛……”
凌萍也幾乎掛在了張嬸身上,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凌風停下腳步,目光掃過眾人疲憊不堪、幾乎到達極限的狀態,又抬頭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下時間和距離。他們已經遠離柳林鎮將近十里,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前面那片蘆葦蕩旁邊有幾塊大石頭,可以擋風,去那里休息一刻鐘。”凌風指向前方不遠處河道拐彎處的一片茂密枯蘆葦叢,旁邊有幾塊巨大的鵝卵石堆積,“抓緊時間喝水吃點東西,我們不能停留太久。”
聽到可以休息,眾人幾乎是憑著最后一點力氣挪到了那片石頭后面。一屁股坐下后,就再也不想動彈。老漢拿出那個寶貝水囊,小心翼翼地分給眾人一點點水。張嬸則哆嗦著手從包袱里取出最后幾塊又冷又硬的狼肉干,分給大家勉強果腹。
凌風沒有坐下,他靠在一塊最高的石頭上,目光依舊警惕地巡視著四周,尤其是他們來時的方向。他接過凌慧遞過來的一小塊肉干,慢慢地咀嚼著,味同嚼蠟。他的大部分心神,依舊沉浸在對外界環境的感知和對體內空間的探查上。
空間里,蠱蟲母體似乎因為遠離了柳林鎮那片混亂的能量場而變得安寧了許多,龐大的身軀在靈泉中緩緩沉浮,傳遞出一種舒緩平和的情緒。那幾顆幽藍色的輻射碎片被隔離在空間最偏僻的角落,依舊散發著冰冷而不祥的光暈,但那種躁動的波動似乎被空間本身的力量稍稍壓制了一些。凌風嘗試著再次極其謹慎地分出一縷微乎其微的精神力,如同觸摸含羞草般輕輕觸碰了一下碎片的能量邊緣。
“嗡……”
輕微的、帶著冰冷刺痛感的反饋依舊存在,但相比之前那種狂暴的反噬,似乎溫和了一點點?是因為距離變遠,還是因為空間本身的隔離效果?亦或是……他自己的精神力在恢復過程中產生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提升?這一點變化極其細微,難以準確把握,但卻像黑暗中的一絲微光,給了他一點點模糊的希望——或許,掌控這些碎片并非完全不可能。
他退出空間,目光再次投向北方。群山巍峨的輪廓在晴朗的天空下顯得更加清晰,那指向山腳的共鳴感也似乎因此變得明確了一分。
“小風,”凌慧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將水囊遞給他,臉上憂色未減,“咱們……接下來一直往北走嗎?要去哪兒?這北邊……聽說更荒涼,還有山匪……”
凌風接過水囊喝了一口,冰冷的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清醒。“必須往北。”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柳林鎮已成死地,不能再回頭。北邊……有我們必須去的原因。”他沒有詳細解釋蠱蟲的感應,那對凌慧她們來說太過匪夷所思,“至于山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比待在瘟病窩里等死強。”
凌慧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對于這個弟弟,她有著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既然他說必須往北,那就往北。
一刻鐘的休息時間轉瞬即逝。凌風站起身:“該走了。我們必須在天黑前找到更合適的過夜地方,這河灘太空曠,夜里太冷,也不安全。”
眾人掙扎著起身,繼續拖著疲憊的身體北上。接下來的路程更加難行,河灘變得狹窄,有時不得不涉過冰冷的淺水,或是攀爬嶙峋的亂石堆。速度慢了下來,但沒有人抱怨,求生的本能支撐著他們。
期間,灰灰發出幾次警告性的低吼,驅趕了幾只試圖從蘆葦叢中靠近的、餓得皮包骨頭的野狗。凌風的箭也警告性地射穿了一只在他們頭頂盤旋良久、目光不善的巨大禿鷲的翅膀,嚇得它哀鳴著逃遠了。
日頭偏西時,他們終于在一處山坳口找到了一個被廢棄的、半塌的土坯窯洞。雖然破敗不堪,到處是蛛網和灰塵,但至少能擋風,而且位置相對隱蔽。
“今晚就在這里過夜。”凌風仔細檢查了窯洞內外,確認沒有大型野獸棲息的痕跡后,做出了決定。
眾人幾乎是癱軟在窯洞角落里,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凌風讓灰灰守在洞口,自己則拿出最后一點干糧和大家分食。
夜色迅速籠罩了荒原,寒風在窯洞外呼嘯而過,發出如同鬼哭般的聲音。窯洞里,眾人擠在一起取暖,聽著外面的風聲,久久無法入睡。白天的驚險經歷和未來的不確定性,像沉重的石頭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凌風靠坐在洞口內側,守著一小堆勉強燃起的、用以驅寒和壯膽的小火堆,手里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幾塊冰冷的晶石碎片。北方的群山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獸,而那山腳下的召喚,在寂靜的夜里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