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晨光透過客棧破舊窗欞上糊著的桑皮紙,在地板上投下細碎而朦朧的光影。空氣中還帶著清晨特有的微涼,混雜著昨夜柴火燃燒后殘留的淡淡煙火氣,以及木頭發霉的陳舊味道。
一直安靜趴在門口干草堆里的灰灰突然抬起頭,原本愜意耷拉著的耳朵瞬間豎得筆直,喉嚨深處滾動著低沉而極具攻擊性的悶吼,它的尾巴繃得像根拉直了的鐵棍,渾身的黑毛微微炸起,一雙狼眼閃爍著警惕的兇光——這絕非它平日察覺陌生路人時的警惕輕叫,而是野獸感知到明確危險逼近時的最高級別警示。
凌風正在房間角落仔細擦拭保養他的弓箭。他將每一支磨得鋒利的箭頭在指尖輕輕劃過,檢查著銳度,又將箭羽逐一捏緊,確保綁扎牢固。聽到灰灰這異乎尋常的警告性低吼,他動作瞬間停滯,眼神一凜,腳步輕得像夜間捕食的貍貓,悄無聲息地挪到臨街的窗邊,用一根手指極其小心地撩開窗簾一角,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向下掃視。
客棧樓下的泥地空場上,黑壓壓地站著二十多條漢子。這些人個個膀大腰圓,面色兇悍,手里拎著的家伙五花八門,有豁了口的鬼頭刀、銹跡斑斑卻依舊沉實的鐵棍,還有頂端釘著鐵釘的粗木棒,不少家伙事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草屑,顯是一路急匆匆趕來的。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挺著碩大肚腩的胖子,穿著一件與這清晨微寒極不相稱的、油膩得反光的深藍色綢緞褂子,領口胡亂敞著,露出毛茸茸的圓滾肚皮,腰間歪歪扭斜地掛著一塊銅牌,上面模糊地刻著“保長”二字——不必多想,這定是清風鎮那作威作福的王保長親至。他旁邊,正點頭哈腰、唾沫橫飛地指著客棧二樓窗戶說著什么的,正是昨天被凌風教訓得屁滾尿流的那兩個灰褂假差役,此刻他們臉上交織著怨毒與諂媚,顯然是把主子搬來尋仇了。
“是王保長,帶人找上門來了。”凌風迅速收回目光,轉身對房間里的人壓低聲音說道,語氣凝重。凌慧剛給還在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念兒穿好衣服,聽到這話,臉色“唰”地一下白了,下意識地將念兒更緊地摟進懷里。張嬸正拿著抹布擦拭桌面,手一抖,抹布掉在了地上,臉上頃刻間爬滿了憂慮和恐懼。
“慧姐,你立刻帶著念兒和張嬸去后院柴房躲著。”凌風語速極快,卻條理清晰,不容置疑,“柴房最里面墻角,堆著柴火的地方,下面有個地窖口,是客棧老板存糧備荒用的,還算隱蔽。你們進去后,從里面把地窖蓋子扣死,上面再拖些柴火雜物擋住縫隙。記住,無論外面聽到什么動靜,哪怕天塌下來,也千萬別出來,千萬別出聲!保護好念兒,就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可…可你怎么辦?他們人這么多,還都拿著家伙…”凌慧抱著念兒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顫抖,聲音里充滿了驚惶,眼神死死盯著凌風,滿是揪心的擔憂。她知道自家弟弟身手不凡,但對方畢竟有二十多號手持利器的壯漢,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她怎能放心得下。
“放心,我自有計較。”凌風伸手用力拍了拍她的手臂,傳遞過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穩力量,“這客棧結構老舊,樓梯狹窄,正是易守難攻的地方。你們安全了,我才能沒有后顧之憂。”他隨即轉頭看向一旁也已繃緊神經的凌萍,“萍丫頭,你手腳麻利,跟我來,搭把手。灰灰!”他又低喝一聲,黑狼立刻小步跑到他腿邊,“你跟著慧姐,守住柴房門口。若有陌生歹人企圖靠近,格殺勿論!明白嗎?”灰灰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用腦袋重重蹭了蹭凌風的小腿,隨即轉身緊緊貼住凌慧的腳邊,一雙冷眸警惕地掃視著門口方向。
凌風則拉著凌萍,兩人貓著腰,快步沖出房間,直奔客棧二樓那通向一樓的木質樓梯口——這客棧是有些年頭的全木結構,樓梯又窄又陡,木板因常年踩踏而有些松動,踩上去吱呀作響,寬度僅容一人勉強側身通過,正是設置障礙、以少打多的絕佳位置。
時間緊迫,凌風意念一動,從隨身的空間里迅速取出之前鞣制好的堅韌鹿筋和幾根提前削制好的、手腕粗細、一端削得尖利無比的硬木木刺。他同時快速吩咐凌萍:“快去,把走廊里那幾張閑置的方桌和長凳都拖過來,壘在樓梯口,做成一道屏障,但記得留個僅容一人鉆過來的縫隙。”
凌萍雖心怦怦跳,但動作毫不含糊,立刻照辦。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格外刺耳。
凌風則半跪在樓梯頂端,將鹿筋一端牢牢綁死在樓梯扶手那根最粗壯的木柱上,另一端則靈巧地穿過樓梯踏板之間的縫隙,向下延伸,最終緊緊捆在從上面數第三、第四、第五級臺階的木板底面。他一邊飛快操作,一邊對守在鹿筋旁的凌萍解釋:“等會兒他們沖上來,看到這堆桌椅擋路,定然會先動手推搡清理,想騰出通道。人群一亂,擠在樓梯上,就是機會。你盯緊了,一旦他們開始用力推桌子,陣腳最亂的時候,就使出全力猛拉這根鹿筋——繃緊的鹿筋會瞬間拽動那三級臺階的木板向上翻起,露出底下我事先卡好的尖木刺。他們猝不及防,腳下踏空,必會摔下去,不死也脫層皮!”
凌萍接過那根繃得緊緊的鹿筋,雙手用力拽了拽,感受著其上傳來的堅韌力道,眼神變得無比堅定,重重點頭:“風哥,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看準時機!你自己千萬小心,別被他們圍住了!”
剛布置妥當,樓下便傳來“哐當”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王保長的人已然不耐煩,一腳狠狠踹開了客棧那本就不甚結實的大門。老舊的門板猛地撞在墻上,又彈回去,發出痛苦的呻吟。“里面的龜孫子給老子滾出來!”王保長那破鑼嗓子炸響,囂張的氣焰幾乎要掀翻屋頂,震得樓板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把昨天動老子手下那個小雜種交出來!跪地磕頭認錯,再把你們身上所有的糧食、銀錢、值錢玩意兒統統孝敬上來,老子心情好,或許還能留你們個全尸!不然,老子今天就把你這破店拆成劈柴,把你們一個個剁碎了喂野狗!”
凌風屏住呼吸,身體緊貼在樓梯間拐角的陰影里,手中緊握那桿磨得雪亮的短矛,眼神如獵豹般死死鎖定樓梯入口,全身肌肉緊繃,蓄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樓下嘈雜的腳步聲和罵罵咧咧聲迅速逼近,幾個急于表功的壯漢率先沖上了樓梯,他們顯然沒把樓上的抵抗放在眼里,見到樓梯口堆放的桌椅,想都沒想便罵罵咧咧地伸手去推搡。
“就是現在!”凌風對著凌萍一聲低喝。
凌萍早已蓄勢待發,聞聲立刻牙關緊咬,雙臂使出全身力氣猛地向后一拽!只聽樓梯下方傳來“咔嗒”、“咔嚓”幾聲令人牙酸的木質斷裂脆響,最上方那三級臺階的木板猛地向上翻翹起來!沖在最前面的兩個壯漢根本收不住腳,驚叫聲卡在喉嚨里,便一腳踏空,重心全失,“啊——!”地慘叫著直直摔跌下去,身體重重砸在下方尖銳的木刺和堅硬的臺階棱角上!木刺雖未立刻致命,卻深深扎入他們的大腿、腰腹,鮮血瞬間汩汩涌出,迅速染紅了棕色的木質樓梯,慘嚎聲令人毛骨悚然。
后面跟上的壯漢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剎住腳步,擠在狹窄的樓梯上,進退兩難,臉上寫滿了驚駭與慌亂。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凌風已如鬼魅般從拐角陰影中猛撲而出,手中短矛化作一道黑色閃電,“咻”地破空而去,精準無比地洞穿了一個試圖后退的壯漢的肩膀!那壯漢凄厲慘叫,手中鋼刀“哐啷”墜地,捂著鮮血噴涌的傷口滾倒在地,痛苦哀嚎。“還有誰想上來試試?”凌風傲然立于樓梯口,手中已拔出那柄寒氣森森的彎刀,眼神冷得能凍結血液,語氣中的嘲諷意味濃得化不開,“昨天的教訓看來是沒吃夠?今天還敢來送死?是嫌命長,還是覺得我刀不夠快?”
“操他娘的!都給老子上!宰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王保長在樓下看得真切,氣得臉上的橫肉都在哆嗦,跳著腳對剩下的手下怒吼,“愣著等開席嗎?咱們二十多號人還拿不下他一個?誰砍下他的腦袋,老子賞他十斤精米,外加五兩雪花銀!”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剩下的十幾個壯漢雖然心有余悸,但在賞格的刺激下,再次鼓起勇氣,嚎叫著往上沖。可樓梯實在過于狹窄陡峭,前面的人被受傷倒地的同伴絆住、擋住,后面的人根本擠不上去,反而在樓梯中間互相推擠踩踏,亂成一鍋粥。凌風占據地利,宛如一夫當關的煞神,彎刀揮舞間帶起片片血光,每一次劈砍都精準狠辣,直取對方要害。眨眼間,又有五六個壯漢慘叫著倒在樓梯上,不是胳膊被卸,就是大腿被劃開深可見骨的口子,痛苦的呻吟聲、惡毒的咒罵聲與濃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彌漫在狹窄的樓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