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半塌,卻像被歲月刻意遺忘的孤島,靜靜懸在骨橋盡頭。亭柱藤蔓古紋幽綠,與蘇媚掌心的鎮魂鈴遙相呼應,散發微弱光暈,將外界陰火與寒風隔絕三尺。
短短數十丈骨橋,三人走了近一個時辰。橋面殘陣交錯:有的符紋一亮,即噴灰白魂火;有的則化骨矛突刺,帶破空尖嘯。蘇媚走最前,衣服早被血與汗浸透,她咬唇掐訣,鎮魂鈴懸于頭頂,每搖一次,便有一圈翠波掃出,將禁制暫時安撫;可鈴音反噬也震得她經脈寸顫,唇角血線始終未干。
一次魂火噴發太急,她躲閃不及,左臂被火舌舔中,衣袖瞬間成灰,雪白肌膚當即潰爛見骨,焦黑邊緣蔓延。燕紅菱以赤陽靈力替她壓制,仍難阻毒性上侵,蘇媚卻只是悶哼,額上冷汗如雨,不肯停步。
終于踏入石亭,藤蔓古紋亮起柔光,像感應鎮魂鈴,主動垂落,將亭口封成天然簾幕,隔絕神識與陰火。秦楓踉蹌坐倒,背倚殘柱,玄珠在胸口微光閃爍,卻再無力催動。他深吸一口帶著青草芳香的霧氣,強行入定,運轉殘存真靈之力。
三個時辰,如度三秋。
初始,秦楓體內真靈力幾近干涸,雷火細若游絲,每前行一寸,碎裂的經脈便傳來刀刮般劇痛;玄珠緩緩旋轉,釋放溫潤生氣,配合微弱藥力,慢慢縫合臟腑裂紋。汗珠自他額頭滾落,卻在陰寒中瞬間成冰,貼面而生。
一個時辰后,雷火終于聚成細流,沿破損經絡游走,所過之處,冰渣與淤血被蒸成淡紅霧氣,自毛孔溢出;兩個時辰,他面色由慘白轉淡青,唇角恢復些許血色;三個時辰過去,秦楓睜眼,眸底掠過一縷電光,雖仍虛弱,卻不再渙散。
石亭外,陰風卷著碎骨,一下一下拍打在藤蔓簾幕上,發出細碎的噼啪聲;亭內,昏幽的綠光映得三人面龐影影綽綽。秦楓接過燕紅菱遞來的水囊,只抿了一口,干裂的唇便像龜裂土地遇水,瞬間泛起蒼白后的淡粉。他抬袖擦了擦嘴角,把那抹血色悄悄藏進袖紋,這才看向蘇媚,輕聲道:“不足一成,但起碼能動了。”
聲音不高,卻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像鈍刀劃過砂紙,摩擦得人心里發酸。
蘇媚半蹲在他對面,衣服的下擺鋪陳在地,染著斑駁血跡。她聞言點點頭,唇角勉強扯出一絲弧度,眼里卻盛滿復雜的光。那光里有震撼,有后怕,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柔軟。
“你這瘋子……”她低低開口,嗓音因為傷勢而微啞,“那可是大乘期的夜羅睺,我師傅都曾言‘三帝之中,以此獠殺性最盛’。你倒好,以合體初期,就敢對他拉弓射箭……”
說到后面,她似想起當時萬魂蝕骨掌覆下的絕望,聲音不由輕顫,指節無意識攥緊,指背上的細小傷口再次滲血。
燕紅菱側過臉,悄悄抹去眼角濕意,把剩余的水囊遞給蘇媚,卻被后者輕輕搖頭謝絕。空氣一時沉默,只剩秦楓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為什么要救我?”秦楓抬眼,目光穿過石亭幽光,落在蘇媚臉上。他聲音低緩,卻像石子投入深井,帶著回響。
蘇媚怔住,紅唇微張,卻半晌沒發出聲音。
為什么?
她也在心里問自己。
——是因為靈主師傅那句“此子若不死,將來必可撬動兩界格局”?還是因為鎮魂鈴與烈日神弓同出十二神兵,冥冥中自有牽引?抑或……她想起初見秦楓時,那飛升小子背脊筆直,目光清亮,像一柄剛剛出鞘的劍,帶著不屬于飛升者的從容與倔強。
她見過太多天資絕艷的世家子,太多資源堆出來的“天才”;可沒有一個,是從靈氣貧瘠的人間界,一步步踩著尸山血海,自己掙到靈界門檻。那份毅力,那份孤絕,讓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像在心里埋下了一顆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