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進食的如月,只在賓館外面哭了一陣子,便又決定要回房去了。蕭寒月幾番叮嚀之后,只好把如月交給唯月,很不放心地目送她們進了賓館。
暗紅別墅籠罩在陰郁的綠樹蓬枝下,精秀孤冷,整幢房子作為單獨租賃的賓館對于兩個女人來說實在太過闊綽了。唯月靜悄悄來到二樓的落地玻璃前,輕緩推移潔白的窗簾,癡呆望著,直到蕭寒月嘆息離開,她癱跪在玻璃窗旁,眼淚抑制不住落向朱紅的地板。
淡綠調渲染著如月的臥室,空氣沉悶干燥,如月蜷縮趴在床上,衣服沒換,鞋也沒脫,頭發披散在身遮著昏郁的面容,像個昏厥的睡美人。臥室的門悄然推開,一雙輕足邁了進來,即使是如此微小的聲音也立刻讓如月起了反應,她忽然翻身轉體,兩眼驚恐緊繃,只見進來的是唯月,這才舒緩放松,落身靠倒在床頭,眼神慢慢失去光彩變得呆弱無力。唯月面含愁容安靜走來,默默替如月脫了鞋,給她梳理頭發,最后忍不住擁抱如月,聲淚俱下:
“為什么呢,你不是說過你討厭不正經的男人么,你對蕭寒月沒有好感對不對,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意跟他糾纏么,你現在也一定不會相信他對不對……”
緊擁如月虛冷的軀體,抓掐她的肌膚,唯月情緒激動無法控制。如月深感疼痛和驚訝,她明白唯月在問什么,全然遲疑,她不可否認自己在很短的時間里改變了一些看法,也許那并不是她刻意的,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因此傷害到唯月。
“你說啊,你默認了對嗎,你真的喜歡他了對不對!”
“唯月,你不要這樣……”
如月被死死按住,她看到唯月已有些喜怒無常,瘋瘋癲癲瞪著她,臉上淚跡渾濁,異常失態。
“嗚啊,怎么辦呢,我該怎么辦呢——”
唯月急得搖頭晃腦,言語不清,四處張望。如月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從來沒見過她這樣,雖然她平時喜歡開玩笑,但也是可愛的形象啊。轉眼間,唯月猛然發力,從如月頭頂拔下一支鮮紅細長的玉簪,狂然對準了如月驚惶的臉:
“我不想這樣做的,你知道咱們是很要好的,如月,你要原諒我啊……”
唯月手持紅簪,聲抖氣喘,終于露出邪惡一面,她瞪著圓方的紅眼,跪于腹上,踩住雙腿,奮力鎖住如月的掙扎,將那玉簪的尖刃急快從如月臉上刺滑而過,如月驚呼凄喊,白嫩的面容漸漸浮起一條淺紅印記。
“痛死了,如月,我不想讓你遭罪呀……你放心,這點傷口不會破相的,無論如何也要讓你漂亮地死去,你要相信我,其實我比你更難過,嗚……”
“唯月……”
如月聲容慘淡,失去了最后一絲拼搏的力氣,她從來沒感覺到唯月的力量竟是如此強大恐怖,令她窒息,讓她連回想、疑問和傷心的余地都沒有,她覺得她馬上就要被吃掉了。
唯月飲泣悲吟,剝開如月衣領,順著脖子往上一捋,抬起如月下巴,朝準那濕嫩發顫的喉嚨,將血一般紅的玉簪舉至跟前:
“啊——啊——啊——啊——”
唯月儼然是個魔鬼,神情陰怪,淚如血涌,手中血簪像一把刑具,將隱藏在她內心的陰霾釋放出來,然后對任何一個射中的目標處以極刑,只是今天要她親手來做了!
“嗚——”
玉簪反射著紅光,發瘋的吼叫慘絕人寰,垂落之際卻猛然停手,頓時被一個兇悍的力氣拽住——
“唯月!你瘋了!”
聲音剛烈驚懼,手勁威力極大,令人意想不到,居然是蕭寒月!唯月驚恐轉身,幾乎被攔腰囊抱,發勁之狠令她渾身劇痛喘不過氣,蕭寒月的眼神更是充滿了匪夷所思的悲怒交融之氣,緊勒唯月發燙的肌膚骨骼,他那沉重的手臂轟隆震顫,松弛撒手,唯月反被彈開,猛重甩向床邊。
唯月面目衰丑,臉形扭曲,垂散著染成金黃色的頭發,一雙呆滯的充血的眼睛傻傻望著蕭寒月,她冷不防丟掉手里的玉簪,蜷縮到如月身旁,祈禱般地整理如月的衣領,低著頭輕輕吹拂如月臉上的傷口,一副可憐相,而后倉皇下了床,不敢再多看蕭寒月一眼,極其哀傷地沖出房門便跑了。
蕭寒月靜立床前,目光空然,唯月那張神秘的面孔前所未有的占據了他的大腦,令他無從看清那變化之下的真實面目,更無法看透那面目之后的一顆心究竟是怎樣的,不可想像,在唯月體內寄宿著比鬼男還要恐怖的魔鬼,它吞噬著別人,也在蠶食著唯月自己。
鬼魅的殘害,不是軀體的折磨,而是精神的摧殘,在令軀體消亡的一刻同時毀壞精神,讓靈魂毀滅永不復生,為達到這個目的,魔鬼本身便具有精神消亡的特質,即使寄居在軀體之上也只是個空殼。人在精神消亡之時,就是個魔鬼,可是唯月,她卻在流淚!
粘粘公園的確是個風水寶地,就在世人為躲避災星閉門不出驚恐萬分的時候,還有更多嗤之以鼻、安于享樂的浪人,他們每天花大把的錢,游玩于公園的各個角落,吃盡美食,盡興玩樂,公園已有自動的運作體系,提供給他們盡善盡美的服務。全世界一樣都在分秒必爭,金錢交易,紙醉金迷,對即將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
粘粘飲食館里剛剛鉆出個黑影,便頓時化作一名俏女郎,推著裝載有豐盛食品的送貨小車匆步走來,沒人相信這傳聞中的逍遙大盜費勁心機、喬裝打扮偷出的竟只是一袋食物而已,可是逍遙依然顯得很吃力并且驚慌,腳板拖著兩只高跟鞋極不坦然地打著節拍,不時環顧四周,真是做賊心虛,一點不假,但逍遙從來沒這么吃勁過,令他惴惴不安的是他所承受到的空前的精神壓力,不曾想他這樣的盜竊高手會有如此沒落的一天,變成個膽小如鼠的微不足道的賊,粘粘公園真是個可怕的地方,這里注定是偷盜者的墓場,看似金銀滿地,實際上堆滿了骸骨,會讓作賊之人神經錯亂,讓他自己首先打敗自己。
逍遙惶恐推車,行路匆匆,他清楚地覺察到公園的安全防控系統正從各個方位監視著他每一個細微動作,令他舉步艱難,甚至有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如何把成袋的面包和餅干裝入手推車、如何變成女人、再如何運進孤兒院,決然沒留給他喘息的機會,這事還怎么干下去,他要崩潰了:淪落到要做馬甲的奴隸,還有活著的感覺嗎!
陰風嚎嘯,肅靜的公園溪谷地帶展露出女王會館沉暗的輪廓顏色,館門靜靜敞開,紅地毯沿著臺階、石路鋪過碧綠的草甸一直延伸到紅花點綴的籬柵,沾落泥塵和雜葉,光線黯淡,滿目凄涼,一陣陣陰恐的幽風徘徊奔襲,帶著隱吼灌進會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