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不會阻止鐘知意去做他想做的事,不會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因此不論怎么看,他和鐘知意最后都要從岔道分開。
但段青時很慶幸,鐘知意從前給他的東西足夠多,足夠好,他才能在沒有鐘知意的那段時間里,仍然時刻懷念,仍然遺憾,也一直都無法從鐘知意的愛和溫暖里走出來。
他停在原地,鐘知意才沒有迷路。
這幾年他和鐘知意之間不愉快的種種,誰才應該為此承擔責任?鐘知意說是他,但段青時不免審視自身,錯誤的源頭其實在他這里。
鐘知意為什么不肯相信他,為什么寧愿獨自承受,難道不是那些年里,他過于自以為是,先不開口的緣故嗎?
段青時的視線瞟到床頭上的那個透明藥盒,持續不斷的鈍痛立刻變得尖銳。他很難在鐘知意面前再維持這種虛假的冷靜,但還是強迫自己忍住了。
鐘知意掙脫出來,拍拍他的肚皮,“我后悔過了,但沒有用。后悔只會讓自己一直陷在過去里。不要后悔吧,不然我看你很快就要和我一起去看心理醫生。”
“我們都不是很會談戀愛。”鐘知意總結,“是我想的太簡單,以為只要喜歡就夠了。從一種關系轉變為另外一種關系,我沒做好準備,你也沒有。怎么回事啊?你那個時候都二十五歲了,怎么也沒有提前戀愛一下積累一些經驗。”
說完,他又撇了撇嘴,“還是不要了,感覺我會氣死。說不定會很不講道理地要求你立刻分手,和我在一起。”
鐘知意刻意地活躍氣氛,但卻沒有起到應該有的作用。段青時需要一段時間去接受,對他來說,這可能是比接受他們分手更難的事。
段青時沒有再提去次臥睡覺,他伸手關了燈,把鐘知意很緊地抱在懷里。
兩道頻率相同的呼吸聲在時隔數年后又重新交織在一起。
段青時問:“我現在看見的是真實的鐘知意嗎?”
鐘知意沉默數秒,很夸張地笑了下,“不知道為什么啊。雖然全都說出來我也沒有感覺到很放松,但就是覺得好像在你面前又可以沒有心理負擔地做從前的鐘知意了。不過偶爾我可能會很不好,會不想說話,不想吃飯,會覺得很累,只想在床上躺著。你不要害怕,那個是正常的,我會努力克服的。”
段青時感受到鐘知意的體溫,和他說話時胸腔傳來的輕微震動,才徹底短暫地從一種毫無安全感的狀態中掙脫出來,他捏了捏鐘知意的手指,“睡吧。”
回憶過去讓鐘知意的大腦經受住藥物的考驗,他不困,但還是回抱住段青時,在他背上來回摸索:“我都說完了,沒有任何再瞞著你的事了,那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你背上的傷疤是怎么來的?”
“打架。”段青時很快說。
鐘知意騰地一下坐起來,動作太大,牽扯到晚上趴在島臺上受的傷。
屁股疼,腰疼,腿也疼,他“嘶”了一聲,又安分躺下,用力在段青時的胳膊上拍了拍,“你都三十多了,老胳膊老腿兒,學小年輕打架?!”他想到了什么,又很生氣地說,“是和秦弋陽打架那次嗎?他罵我他還敢下這么重的手?我以后不會再和他說話了。”
傷疤的來由,就像那句對不起一樣,段青時永遠都不會說出來,他在這一刻再次深刻地感受到,愛本身就是這樣。鐘知意的愛是,他的也是。
盡管他仍然不能接受他在鐘知意人生中最為艱難的時期,像旁觀者一般無視了他的痛苦和掙扎,不能接受鐘知意對他的不信任,但他原諒了。
原諒鐘知意,也是原諒自己。
就像段言序的死一樣,他要原諒段言序對他的殘忍,原諒父母對他的忽視,他才能真正平靜,去看以后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他罵你?”段青時問。
“嚴迪扒你倆墻角了。”鐘知意說,“他是我最忠心的朋友,你別生他的氣了,他都躲你好一陣子了。”
“沒人會用忠心去形容朋友。”
“我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