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時問,鐘知意答,段青時停下,聽筒兩端就陷入窒息般的靜默。
段青時再開口時語氣中帶著一點明顯的焦灼和無奈,“知意,我覺得我們之間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我覺得做比說重要,也自認為對你足夠了解,所以不用問,不用猜,但我這一年來越來越看不懂你。你在想什么,為什么總在逃避,只要你說出來,我都能接住。”
段青時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不想失去。”
結束通話,鐘知意坐在沙發(fā)上,對著窗外放空了許久。早就戒掉的抽煙的習慣又被他重新?lián)炱穑谝黄疑撵F里,看不清他和段青時的未來。
不想失去。
他也不想失去。
正因為不想失去,想像從前一樣把段青時缺少的,想要的,繼續(xù)雙手捧給段青時,無法接受內心強大無堅不摧的段青時因為他流眼淚,他才會走進那間滿目白色的診療室,說出他的內疚,他的憤怒和他的悲傷。
鐘知意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
他想起這二十年來,段青時的笑,段青時的懷抱,段青時的吻和段青時的眼淚,夜晚帶來的極度軟弱突然再次襲擊了他。
段青時能接住他嗎?他能把他的創(chuàng)傷,超出承受極限的那部分告訴段青時嗎?
段青時會因他的痛苦而痛苦到無法承受嗎?
鐘知意拿起手機給段青時發(fā)信息:哥,等我回去,我有話和你說。
暗訪過程中,鐘知意的旁敲側擊和刨根問底引起了耳鼻喉科的醫(yī)生的警覺。
“問這么多干嘛?”
“我花了錢,花錢才是大爺。你兇什么兇?小心我投訴你啊。”
檢查過程極度敷衍,連一分鐘都不到,什么設備儀器也沒用,只拿了個小燈照了照他的耳道,便在他的體檢單上打了勾。
“好了,下一個。”
鐘知意回到酒店,將錄音整理成文字,又看了一遍錄像,他發(fā)現(xiàn)宣傳頁上那些名字前面有一長串定語的醫(yī)生,他一個都沒見過。
結束暗訪,鐘知意沒急著回去,和爆料人見了一面。在對方的允許下,他錄了一段音,由爆料人詳細講述體檢中心針對價格低廉的體檢套餐,是如何節(jié)約成本的。
正康體檢在長澤市共有兩家,鐘知意又去了另外一家,在眼花繚亂的套餐里選擇了價格最低廉的那個。
和第一家情況相似,鐘知意收集夠了足夠的素材,而后去了榮市隔壁的慶市。
老梁正在一家養(yǎng)豬場“打工”,他每晚都要嘮嘮叨叨地和鐘知意倒苦水,說這養(yǎng)豬場天天喂豬吃泔水,他聞著那泔水味,屎都要從嘴里嘔出來。
鐘知意讓他這形容惡心得不輕,被他念叨得也煩,便說結束了過去幫他。
養(yǎng)了兩周多的豬,鐘知意再也不想吃豬肉。
回榮市那天,段青時來接他。吃過飯,他和段青時并肩沿著街道朝著停車的方向走去。
月光很亮很柔,街上人煙稀少,鐘知意看了眼段青時的側臉,在心中斟酌著如何將那句“哥,你救救我”說出口。
走到車邊,段青時停住,轉過頭看著他,面色平靜地開口,“想和我分開是嗎?”
段青時明明白白地把這句話說出來,鐘知意被“分開”兩個字擊中,他的身體晃了晃,一瞬間腦中嗡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