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醫(yī)生扶了扶眼鏡,看著他的目光里帶著一點欣慰,“開始對一成不變的習慣感到厭倦了嗎?”
“那倒也沒有,只是感覺也可以嘗試一下新東西。”
劉醫(yī)生面帶微笑問他最近感覺怎么樣,鐘知意把那顆糖頂?shù)饺叄稚裆衩孛氐睾退f:“給你看個厲害的。”
他刷的一下脫掉了毛衣,接著去扯他的襯衣衣袖,劉醫(yī)生連忙擺手,嚇得眼鏡都掉在了桌上。
鐘知意擼起袖子,側(cè)過身體,向劉醫(yī)生展示他的新款皮膚。
一叢花枝從手腕一路延伸至肩膀,色彩不夠秾麗,花是淺淡的粉,枝葉是淺淡的綠,層層疊疊,生機勃然,完全淹沒鐘知意手臂上的舊傷。
劉醫(yī)生拿起眼鏡重新戴上,湊近仔細看了看,“這是什么花?”
“酢漿草。”鐘知意說,“你肯定見過,就是路邊那種粉色的小野花,大家一般都叫它幸運草什么的,我家院子里種了很大一片。”
“它對你來說有什么意義嗎?”
“看到它我會想起很多個夏天,那些日子特別特別好,我每天不用想別的,只需要開心就行了。”
鐘知意把衣服穿上,他對劉醫(yī)生說:“劉醫(yī)生,我感覺我腦子里亮燈泡了。”
劉醫(yī)生沒太聽懂他的這個比喻,“亮燈泡的意思是?”
“動畫片你沒看過嗎?主角想到什么絕妙的主意的時候,腦袋上就會亮燈泡。”鐘知意懷疑地看著他,“你今年不是三十九歲吧?四十九歲才會和我有這種代溝。”
被無端攻擊年齡的劉醫(yī)生也不生氣,他看得出今晚鐘知意的狀態(tài)和往常很不一樣。他的活潑很真實,不是強撐出來的偽裝。
“你這么說我就知道了。想和我聊聊嗎?你想通什么了?”
鐘知意喝掉半杯水,又去倒了半杯,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雙手握住杯壁,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他和我說他快不快樂,取決于我在不在他的身邊。我聽完這句話以后,腦子里有根斷掉的弦兒好像突然就接上了。”
“我之前一直盯著我對他的那些不好。我覺得他和我在一起他會一直很疲憊,會看不到希望,我本來就已經(jīng)快要把他的愛榨干了,還會繼續(xù)要求他付出更多。但是我忽略了我認為他很疲憊的那幾年,他笑的次數(shù)其實比沉默的次數(shù)多得多。我送他禮物,說想他愛他,做蛋糕失敗把廚房搞得一團糟,我們一起經(jīng)歷的很多生活里的小事,都能讓他開心。”
“就像我之前和你說的,我開始和自己較勁的源頭。我看到許許多多的不公平,一直在為我的無能為力感到羞愧和懊悔,一直在找尋我做這些事的意義,一直在問為什么,卻沒有回頭看一眼,那些因為我而獲得公正和機會的人。”
鐘知意掰著手指數(shù),“因為我而拿到了薪資的農(nóng)民工,因為我被摧毀的幾個虐貓團伙,因為我,重新修訂的食品行業(yè)標準,被大家看見的童工生存現(xiàn)狀等等等等,從這些方面看,我好像已經(jīng)做了很多有意義的事。我是見證者和記錄者,不是救世主,我之前對自我價值的評判出現(xiàn)了偏差,對嗎劉醫(yī)生?”
“你之前從這個角度為我分析過,我當時覺得很有道理,但沒辦法接受,我認為你太過理性和客觀了,根本做不到和我真正共情。”
“其實也許注定我和他之間就要這樣折騰一次,如果不是他,我不會想要變得好起來,也不會真的想通一些事。”
鐘知意笑了笑,“劉醫(yī)生,我找到能給我澆水的那個人了。”
【作者有話說】
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