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知意被迫離開床,等徐潤清出去了,他垂著頭在床邊坐了會兒,走到窗前,拿起那本段青時翻過的書。
《克林索爾的最后夏天》,買來很多年了,鐘知意一直沒有耐心讀完,看了好幾遍,至今仍停留在開頭——“一個熾熱而短暫的夏天降臨了”。
他合上書,將它重新放回書架上。而后拿起煙盒走到窗邊,注視著段青時的車曾停過的位置,點了支煙。
那晚在酒吧的意外碰面,像是打開了記憶的開關,讓他頻繁地開始回顧過去。他的情緒不可能不受影響,這種情緒和他在高強度的工作里感受到的情感上的麻木,完全是兩個極端。
這是一件特別特別壞的事。
他站在這里,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沉沉地向他壓來,身體里似乎有無數個心臟,轟隆隆的心跳聲勢浩大地滾過耳邊,讓他喘不上氣,無法呼吸,好像下一秒就要莫名其妙地死掉。
段青時出現,說話,離開,他都有相似的瀕臨崩潰的錯覺。
重逢至今,段青時總共和他也沒說幾句話,他把每個字掰開揉碎,反復咀嚼,反復去想,反復深入解讀段青時每一個表情背后的含義。此刻站在這里,他想象著段青時和他分開后,在最后一頁紙上畫下對勾和叉號時的心情,就連煙也抽不下去。
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鐘知意彎下腰,讓水流淌過整張臉。沖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向鏡子。
鐘知意對著鏡子做出一個惡狠狠的表情,“切,壞了就壞了,我替你操什么心!”
這個表情保持了幾秒,緩緩碎在一片模糊的水霧里。
“你哭了?”
“誰哭了?我眼睛很紅嗎?”鐘知意接過阿姨遞來的湯勺,“剛剛滴眼藥水了。”
徐潤清看了他幾秒,但也沒再說什么,盛了碗湯放在他的手邊。
家里飲食一向清淡,考慮到他的傷,阿姨晚上做的菜連滴醬油都沒放,鐘知意吃了兩口清炒筍絲,放下了筷子,說:“我要吃火鍋。”
鐘維從前最不慣他挑食的臭毛病,自打兩年前他差點讓閻王爺掐著脖子領走,對他的溺愛就沒下線了,聽他要吃火鍋,立刻叫來阿姨說用雞湯打個底,給他涮點菜。
鐘知意說:“家里沒牛肉丸,我就想吃點丸子。”
徐潤清說:“明天吃。”
“不行,我今天吃不上就睡不著覺。”
徐潤清瞟他一眼,“別作,你一只手出去怎么吃?”
鐘維問:“要不我倆陪你去?你想吃什么火鍋?我讓小張先給訂個位置。”
“現在外面的火鍋店都卷成啥樣了,哪還用得著我親自動手啊?我就吃個飯,很快回來。”他拿起手機要叫車,鐘維制止了他,打了個電話讓司機過來接他。
“該吃什么不該吃什么,你自己有點數!海鮮別碰!”
“知道了!”
鐘知意回樓上換衣服,拿了件常穿的t恤出來,又放回去,從徐潤清給他買的那一大堆衣服里,選了件黑襯衫穿上了。他平時t恤牛仔褲穿得最多,冷不丁地穿成這樣,他還有點不好意思。忍著不再看鏡子,扣上鴨舌帽,又從抽屜里翻出一支一次性口罩,塞進褲子口袋里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