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記者真是屈才!你適合做個網絡噴子!”
常酉酉在電話那頭把鍵盤拍得啪啪響,“客觀客觀客觀!你瞎評價什么呢?抨擊社會,抨擊制度,你是批評家嗎你?讓老楊看見,看他罵不罵你吧!”
鐘知意沒說話。
“喂喂喂?聽得到嗎?”
一支煙抽了大半,他用低啞的聲音勉力模仿出平時對常酉酉說話的語氣,“酉姐……為了趕稿子我都兩天沒睡好了,你別罵我了。”
常酉酉深吸一口氣,又深深吐出,“那你先休息,明天中午之前給我,不然來不及。”
鐘知意在電腦前熬到很晚,段青時走進來,出去,走進來,又出去,最后端著碗熱湯放在他面前,“喝完去睡覺。”
鐘知意撇著嘴,“我犯了錯,得改稿。”
段青時問他犯什么錯,他便把常酉酉的話復述了一遍。
段青時沉吟片刻,問:“覺得這份工作辛苦嗎?”
鐘知意點點頭,“辛苦,不過……”
他本來想說就算選題被斃過,耗費數周寫出來的稿件成為廢紙,被威脅恐嚇,被利誘,但他仍然感到滿足。
但滿足兩個字他現在有點說不出口了,沉默幾秒,他對段青時笑了下,“不過很開心啊。”
段青時永遠以他開心為第一要義,他說了開心,段青時就不再勸,搬著筆記本坐在他旁邊,陪他熬到凌晨五點,才抱他回房間睡覺。
周六鐘知意休息,但也許是前一晚熬了夜,他在下午三點醒來仍然覺得疲憊,甚至就連翻身去拿床頭柜上的手機都做不到。
手機震動了一小段時間,而后再也沒發出過任何聲響。
鐘知意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的吸頂燈發呆。他的頭有點痛,心跳也很快,像服裝廠車間的機器聲一般在耳邊不停地哐當。
段青時在一個小時后回了家,他走進臥室,打開頂燈,“醒了怎么不回電話?”
鐘知意緩慢地轉過頭,和段青時的目光對上他就有點想哭,但忍住了,“我剛剛才醒,沒有聽到手機響。”又很生氣地說,“怎么周六還要加班?段叔叔會付你加班費嗎?”
段青時沒有理會他的胡言亂語,“餓了沒?起來吃飯。”
鐘知意沒說話,但段青時未曾察覺到他的不對,轉身離開了臥室。
一兩分鐘后,從餐廳傳來榨汁機工作的聲響,鐘知意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勉強從床上坐起來。他垂著頭,看著床邊的藍色條紋拖鞋,突然覺得余光中臥室的空間變得很小,他被四面墻夾在中間,無法呼吸,也動不了。
等他恢復意識,已經重新在床上躺下。段青時站在床邊,彎下腰用額頭輕輕碰了碰他的,又吻在他的唇角,“不舒服?”
鐘知意搖搖頭,“怎么回事啊!想當年知意大王隨隨便便就能通宵好幾個晚上,只是凌晨五點而已,熬得我都吃不下飯了。你帶了什么好吃的……還是別告訴我了,知道了又吃不下,我馬上就會哭給你看。”
沒等段青時說什么,鐘知意就抱住了他,用他溫暖的皮膚接住了和自己一樣不講道理,隨隨便便就流下來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