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風卷著雨水的潮濕味道迎面而來,已經接近凌晨,從九點鐘就落下的一場暴雨至今未停,他站在露臺邊緣,濺進來的雨水很快就打濕了他的褲腳。
段青時往后退了半步,回到房間與露臺連接的位置,撥通了鐘知意的號碼。
聽筒里冬日的呼嘯寒風帶走段青時身體的溫度,他快步走回筆電前,只來得及留下一句“今天先這樣,等我回國再說”就合上了屏幕。
受暴雨影響,段青時改簽的那趟航班在凌晨四點才起飛,落地榮市已近中午。
取了車,他直奔嘉宜醫院,他甚至沒顧得上打開行李箱拿件外套,身上還穿著件單薄的襯衫。
病區走廊里灌滿陽光,像條無聲流淌的河。
段青時從其中穿梭而過,相似的情景讓他回憶起四年前的那天也是這樣晴朗,他抱著一束粉色郁金香,用這種曼妙可愛的顏色來慶祝死亡的陰霾已徹底遠離鐘知意,祈禱鐘知意以后健健康康。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他擁有的最珍貴的一切來換。
此刻再去回想當時這句祝禱,不免覺得自己天真可笑。他的最珍貴就是鐘知意,用最珍貴來交換最珍貴,本就是徒勞。
段青時走到病房門口,鐘維恰好拉門出來。
段青時垂下眼,向他問了聲好,“鐘叔。”
鐘維正在打電話,聽內容應該和昨晚鐘知意受傷有關。
鐘維本來臉色很差,看見他后稍微緩和,把手機從耳邊移開,對他說:“過來也沒穿件衣服?”又往旁邊讓了讓,“進去吧。”
鐘知意被鐵架砸到后背,這一下對他倒沒造成嚴重的傷害,主要是鐵架上有幾顆沒旋進去的鐵釘,每顆鐵釘露出的部分都有近四公分。鐵架砸下來,其中兩顆釘進了鐘知意的后背,一顆險些刺破他的肺葉,一顆險些刺中他的心臟。
段青時在機場等待飛機起飛時,接到徐潤清的電話,她開頭第一句話就是問“青時,為什么知意總是受傷”。
段青時也想問,但又覺得不必問。鐘知意本身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有內心堅守的東西,無論他從事什么職業,過什么樣的生活,有什么樣的經歷,這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段青時愿意相信真的是因為鐘知意好事做多,這場由人為導致的事故才能這樣有驚無險。
徐潤清看見他,站起身把床邊的位置留給他,拍了拍他的肩說:“剛睡著沒一會兒。睡前還讓我幫他撒謊,不讓你知道這事兒,看著吧,等醒了肯定要和我鬧。你哄哄他。”
段青時點了點頭,徐潤請又說:“我在隔壁,有事就來叫我。”
房間里安靜下來,段青時盯著鐘知意看了一會兒。
從十來歲開始,他就很討厭鐘知意生病和受傷。
就像他付出那樣多的時間和精力,必須拿到名校offer,必須在序時做出成績一樣,鐘知意也應該完好無損,最好一點皮都不要破,否則他會認為是他在某些方面做得仍然不夠。
但鐘知意屢屢用實際行動提醒他,他在照顧和保護鐘知意這件事上的失敗。
鐘知意躺在這里只是睡著,段青時就覺得他失去生命力,脆弱得像一片被風卷入空中的干枯樹葉。壓了一路的情緒突然壓不住,他雙手握住鐘知意的右手放在唇邊,珍視地吻了吻他溫熱的指尖。
“我煩死你了鐘知意。”
段青時強裝的鎮定在聲音里抖成碎片,因恐懼而塌陷的心臟卻在緩慢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