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他不會死的。”
“該承擔責任的是真正的加害者,該愧疚的是他們。知意,你一直在做正確的事。”
段青時的話像輕柔的風,拂過他波濤洶涌的心海,很快就散去了。
“如果他們有同理心和愧疚感的話,就不會做壞事了。”鐘知意被段青時的體溫包裹著,但已經不能在這種溫暖中感受到安全。他回抱住段青時,第一次向他表達:“哥,我心里難受……”
鐘知意只在這一晚,向段青時真實袒露了他的脆弱。因為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段青時在試圖幫他走出來這件事上做出的,超出他承受范圍之外的努力。
段青時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在年中最為忙碌的時間選擇休假,擠出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和他待在一起。接他回家,陪他去那些奇奇怪怪的餐廳,帶他去滑雪,去爬山,去看海。
可鐘知意已經感受不到大自然帶來的任何安慰,他站在山頂,幻想吹來一陣狂風,像吹起一片樹葉一般將他吹進山谷。他走進墨色的海里,便幻想海水涌入口鼻,灌滿身體。
鐘知意在一片燦爛的朝霞中回過頭。
段青時站在岸邊,海風卷起他的頭發(fā)和t恤,金紅色的亮光落滿他的全身。
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夠遠,鐘知意在這一刻卻想讓段青時再退后一些,離他腳邊的黑暗再遠一點。
他和段青時對視了片刻,抬腳踢出幾片水花,笑著喊:“哥!我想通了!其實這也沒啥大不了的!”
鐘知意再也沒有和段青時說過他難受。
他繼續(xù)去尋找故事,從每位故事主角的人生中穿梭而過,總會被他們生命中的大雨淋濕肩膀。他濕淋淋地回家,卻無法心安理得地要求段青時繼續(xù)用體溫暖熱他。
他沉默,段青時也沉默,而后他幾乎絕望地意識到他已經成為段青時生活里的黑色漩渦,遲早有一天會將他徹底攪碎。
他一直在向段青時索取,段青時會在什么時候因他枯萎,而離開他呢?
他很快發(fā)覺,比起失去段青時,他更害怕自己會一直恐懼失去段青時。
鵲華灣對他來說是家,段青時是他的家人,是他的愛人,可后來這些溫暖的詞匯都變成絞刑架,將他釘在上面,讓他為他的自私贖罪。
他開始逃避,頻繁地出差,出差時和段青時的聯(lián)系也越來越少。
六月中旬,鐘知意前往長澤市,去暗訪一家遍布中西部地區(qū)的知名體檢機構,對因團單壓價,而犧牲體檢質量,雇傭無資質人員冒充醫(yī)生,不做檢測就出結果的亂象進行調查。
爆料人是體檢機構的工作人員,由于要進行人臉比對,鐘知意沒辦法用假身份,爆料人便將他的真實信息錄入系統(tǒng),添加到了一家公司的體檢名單中。
前臺將預約單遞給他,交代他明后兩天任選一天十一點前到達體檢中心,并體貼地提醒早上最好先去抽血,抽過血后就可進食。
鐘知意拿著預約單回到了酒店,和爆料人在電話里進行了更詳細的溝通,整理好第二天去暗訪的所有材料,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半。
在酒店叫了餐,等餐時,鐘知意接到了段青時打來的電話。
“吃飯了嗎?”
“點了餐,還沒送來。”
“大概什么時候回來?”
鐘知意說:“還不確定,至少一周吧。”
段青時問,鐘知意答,段青時停下,聽筒兩端就陷入窒息般的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