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有這么多號碼啊?我都拉黑兩個了。”
鐘知意故作輕松地說完這句話,電話那邊還是靜默,過了很久,段青時的聲音才從聽筒里傳出來。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承認。”
信號經過壓縮放大讓段青時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失真,上一次這么在電話里聽見他的聲音,還是在去年,他們分開后的第五個月。
一月十六號,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鐘知意沒撐傘,背著電腦站在路邊等去衛生間的同事。
他刪除了有關于段青時的一切,但記憶卻不是想刪除就能刪除,在他看見屏幕上的那串號碼后,與之關聯的段青時的一切就立刻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通電話他不想接,但可能是那天實在太冷了,他的手指僵硬,不受控制。大腦空白了一瞬,屏幕上就出現了正在通話中的標識。
鐘知意沒有開口說話,十幾秒鐘后,段青時的聲音伴隨著尖嘯的風聲灌入他的耳中。
“鐘知意,其實我挺怕疼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說完就掛了。鐘知意沒再打回去,收起手機,按照原定的計劃,去了位于郊區的一所矯正學校。
采訪并不順利,在電話里答應接受采訪的教官,卻對在學校里因體罰而死亡的十三歲少年避而不談,只是反復強調能被送來這兒進行矯正的未成年,全都無可救藥,似乎這樣便能解釋少年的死亡,也能減輕內心道德的譴責。
孩子們的墜落和家庭,和社會的關系,這里沒人在意,負責約束和教育的教官也只評價他們是無可救藥,可什么是無可救藥呢?偷盜是嗎?斗毆是嗎?
鐘知意一路上心情很沉,回到公寓,他整理好之前關于死者家屬的采訪素材,又完成了一篇他臥底虐貓群,查明群主如何靠血腥視頻獲利的稿件。
鐘知意看了幾百部殘忍的虐貓視頻,心里裝滿對人性的不解和厭惡,但卻用最冷靜最客觀的文字寫下整個事件的始末,從頭至尾未添加任何個人情緒,并在結尾探討了施行動物反虐待法的可行性。
那些視頻讓他很多天都吃不下飯,當晚,把稿件發給常酉酉后,他吃下一塊面包,有了力氣,把公寓里能砸的東西全砸了個稀巴爛。
那是五個月以來他的情緒最崩潰的一天,和段青時的突然出現有關。
鐘知意笑了笑,回道:“哪有打騷擾電話來,我不掛,就通一整夜的啊?我又不是真傻。”
段青時在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說:“你去花塘村了。”
“敏行哥這個喇叭精。”鐘知意提高音調,又降下來,“沒什么事兒,就是想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