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沒死。
其實癌癥沒那么容易就死掉,但第一次得癌癥沒有經驗,以為會很快掛掉。
本來以為會很快死掉,但沒死,就覺得不正常了,還安慰自己,說是閻王出去打麻將還沒回來,或者是老天對我的眷顧。
不管以往怎樣,那個貪污犯就是我爹,無法改變的事實。
某一刻,某一種思想,讓我想在臨終前見見他。
以往辦事總是拖拖拉拉,現在認為命不久矣,效率一下子就提高了,想見親爹就馬上去見了。
如果所有的人都去經歷一下死亡來臨,最少有一半的人會珍惜時間高效率工作,世界肯定會進步得一踏呼都。
問了老媽,老媽告訴我那監獄的所在。
趕上探監的日子,我沒費什么力氣就見到了我的親爹,正宗原裝如假包換的親爹。
之所以這么說,因為我仿佛看到了我的老年版通天,太像了,像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知道桌子的對面是誰,但那個人卻不知道我是誰。
我猶豫該不該叫這個人一聲爸爸,爸爸正呆看著沒見過的兒子。
這種尷尬持續了有幾分鐘,站在一邊的獄警忍不住了,提醒說還有十分鐘。
還是經歷過被審問的貪污犯鎮靜,他先開口,冷漠地說:我都交代了!沒什么好說的了!別再浪費時間了!
有人向你交代過你有兒子嗎?我學著他的口氣反問。
那人一愣,眉頭一皺,盯了我一陣,說:你什么意思?
本來我不想來的,但馬上就要死了,就看看親爸到底是什么樣子!我譏笑著說。
那人嚇了一跳,驚得站了起來,上下重新打量我。
獄警走過來,一拍他的肩,厲聲道:坐下!
那人緊盯我的眼睛,仿佛要從我的眼里看到真實或者虛假。
你媽是誰?他問。
劉花花!
生辰八字!
我干脆把身份證扔給他。
那人拿著我的身份證看了很久,嘴里默默地說著什么,還閉上眼,似乎在計算我的生日和他出國的日期,以及最后一次和老媽**的日子。
種種計算過后,他獲得了正確答案,抬起頭來看我,是在端詳我的長相,那些日期和我的長相已經可以確認我是貨真價實的他的兒子。
兒子!他喃喃道。
我看到他的眼里充滿了內疚的淚水,他肯定想說對不起之類的話,但此時此地以及這么多年來的種種行為,抱歉的話顯得無力而蒼白,沒有用,就沒有說。
他把一雙有些蒼白的手,顫抖著伸向我。
我知道他想握一握他生命的延續,我也是要走的人了,竟然對他恨不起來,就沒拒絕,把自己的手伸給他,但我不抖,因為我不欠他什么。
隔了多少年?二十幾年吧!爸爸和兒子的手在監獄握在一起,絕對的無與倫比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