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的怨念被封的第三天,林穗帶著周嶼回了趟蘇記裁縫鋪。木門推開時銅鈴“叮鈴”響,比之前脆亮了些,像是沾了陽光的味道。蝴蝶牌縫紉機(jī)上蒙的灰被擦得干干凈凈,暗黃色的機(jī)身泛著暖光,臺面上擺著外婆留下的銅頂針——三枚頂針串在紅絲線上,像個小小的風(fēng)鈴,風(fēng)一吹就“叮當(dāng)作響”。
“林穗姐姐,我們以后還來這里縫布偶嗎?”周嶼蹲在縫紉機(jī)旁,手指輕輕碰了碰針桿,針桿沒動,卻從針眼里飄出一縷淡青色的絲線,纏在他的指尖,像個小小的蝴蝶結(jié)。
林穗正把四塊布的邊角料拼成小荷包,聽見這話笑了:“當(dāng)然來,外婆的裁縫鋪不能關(guān)。”她把紅絲線穿過針眼,剛想縫第一針,鋪子門口突然傳來“噠噠”的腳步聲,踩在青石板上,輕快得像蹦跳的彈珠。
“請問,這里能補(bǔ)布偶嗎?”門口探進(jìn)個腦袋,是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約莫五六歲,穿著粉色的小裙子,手里攥著個缺了耳朵的兔子布偶。布偶的絨毛打了結(jié),一只耳朵被扯得歪歪扭扭,露出里面的棉絮,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可憐。
小姑娘的媽媽跟在后面,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笑著解釋:“這布偶是她太奶奶縫的,昨天被狗咬壞了,哭著鬧著要補(bǔ)好。聽巷口賣豆?jié){的王師傅說,您這兒補(bǔ)布偶最靈。”
林穗剛想接布偶,左手虎口的疤痕突然輕輕發(fā)燙——不是之前的灼痛,是溫溫的,像被蘇玉的絲線碰了下。她低頭看布偶,兔子的眼睛是黑色的紐扣,上面竟刻著個小小的“玉”字,和蘇玉針線盒上的字一模一樣!
“這布偶……”林穗的指尖剛碰到布偶的缺耳處,眼前突然閃過一片光影——不是恐怖的畫面,是個穿藍(lán)工裝的女人,坐在縫紉機(jī)旁,正給兔子布偶縫耳朵,嘴角帶著笑,正是蘇玉!
“姐姐?”小姑娘拽了拽林穗的衣角,“布偶能補(bǔ)好嗎?”
“能。”林穗回過神,把布偶放在縫紉機(jī)上,拿起紅絲線,“給我半小時,保證補(bǔ)得跟新的一樣。”她踩下踏板,縫紉機(jī)“嗡嗡”啟動,針腳在布偶上走得又勻又密,竟自動縫出朵小小的纏枝蓮——是外婆嫁衣上的紋樣,也是蘇玉最愛的花樣。
小姑娘趴在桌邊,眼睛瞪得圓圓的:“哇!線自己動!”
女人也看呆了:“您這手藝,跟老輩人說的‘縫魂匠’似的!”
林穗笑了笑,沒說話——她知道,是蘇玉在幫她。縫到最后一針時,針桿突然停了,從針眼飄出一縷淡青色的絲線,給兔子布偶的耳朵縫了個小小的蝴蝶結(jié),和周嶼指尖的那個一模一樣。
“好了。”林穗把布偶遞給小姑娘,小姑娘接過去,突然“呀”了一聲:“兔子眼睛亮了!”
林穗往布偶的紐扣眼睛看去,果然,黑色的紐扣泛著淡淡的光,像兩顆小星星。女人付了錢,牽著小姑娘往外走,小姑娘回頭揮揮手:“姐姐,我下次還來縫布偶!”
鋪子門關(guān)上的瞬間,縫紉機(jī)突然“咔嗒”響了一聲,針桿上的紅絲線飄起來,在臺面上縫出一行小字:“染缸底,還有線頭。”
林穗的心猛地一沉——蘇玉的意思是,張萬山的怨念沒散干凈?她趕緊掏出手機(jī)給陳念打電話,電話接通時,陳念的聲音帶著點慌:“穗穗,你快看101單元樓的布偶!它們的紐扣眼睛都在發(fā)光!”
掛了電話,林穗拉著周嶼往101跑。老巷的青石板路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卻沒驅(qū)散她心里的寒意——縫補(bǔ)好的布偶,亮著的紐扣,蘇玉的提醒,像一根根沒理順的線頭,纏在一起,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到了101單元樓,陳念和林夏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臉色都發(fā)白。陳念手里抱著1953年的布偶,布偶的紐扣眼睛亮得刺眼,像兩顆小太陽。“你看染缸的方向。”她指著紡織廠的方向,林穗抬頭一看,紡織廠的煙囪里竟飄出一縷黑色的煙,不是普通的炊煙,是帶著布料霉味的黑煙,像被風(fēng)吹散的怨念泡泡。
“張萬山的怨念沒封死?”林夏的聲音有點抖,“我們不是把鎮(zhèn)怨符貼在織機(jī)上了嗎?”
周嶼突然指著101的鐵皮柜,柜子門上的三道劃痕泛著黑紅色的光,像剛滲出來的血:“你們看!劃痕在動!”
林穗湊過去,果然,三道劃痕慢慢扭曲,竟織成了一個小小的“張”字!緊接著,鐵皮柜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像有人在里面翻動布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是織機(jī)轉(zhuǎn)動的聲音!
“不好!是織機(jī)布的煞氣!”陳念突然反應(yīng)過來,“我們只封了張萬山的本體,沒封織機(jī)布的根!染缸底的布料纖維,是蘇玉當(dāng)年被絞碎的身體,混著張萬山的怨念,根本沒清干凈!”
林穗左手虎口的疤痕突然劇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疼,像被燒紅的針狠狠扎進(jìn)去。眼前閃過一片漆黑的畫面——是染缸底,堆滿了黑色的布料纖維,纖維里纏著一縷縷黑絲線,正慢慢聚成個模糊的人影,手里舉著塊藏青布,布上繡著“未完”兩個字。
“蘇玉!”林穗大喊,指尖的紅絲線突然飄起來,往紡織廠的方向飛。四人趕緊跟上,剛跑出單元樓,就看見紡織廠的大門敞開著,主車間的燈亮著,馬燈的光晃來晃去,照得染缸泛著黑沉沉的光——染缸里的水正在翻涌,像沸騰的開水,黑色的纖維一根根往上飄,纏在一起,竟織成了一只黑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