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嶼的眼神瞬間暗了下去,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他抱著布偶蹲在地上,肩膀微微發(fā)抖,卻沒哭出聲,只是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林穗看著心疼,剛想安慰他幾句,男孩突然從書包里掏出一個鐵皮盒——盒子是綠色的,上面印著“牡丹牌”香煙的圖案,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邊緣銹得發(fā)黑,盒蓋上還貼著一張小小的奧特曼貼紙,已經(jīng)褪色了。
周嶼打開盒子時,鎖扣“咔嗒”響了一聲,像開老式首飾盒似的。盒子里沒有香煙,只有一枚生銹的銅制頂針,頂針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孔眼里還纏著幾根黑色的絲線,絲線末端沾著點暗紅色的東西,干硬結(jié)塊,看起來像干涸的血痂。
“這是我爸在紡織廠倉庫撿的。”周嶼把鐵皮盒遞到林穗面前,指尖有點抖,“我爸說,這是1985年紡織廠著火后,他在3號織機旁邊撿到的,當(dāng)時上面還沾著布料纖維,他怕晦氣,就鎖在盒子里了。陳念姐姐來看過,說這頂針和101儲藏室里布偶的紐扣是一套的,都是‘蘇玉阿姨的東西’——蘇玉阿姨,就是陳念姐姐說的,被害死在織機里的女工?”
林穗接過頂針,指尖剛碰到冰涼的銅面,就覺得一股寒氣順著指尖往上爬,比剛才摸縫紉機時更甚。這頂針的紋路她太熟了——和縫紉機針桿旁放著的那枚頂針,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針孔的大小、邊緣的磨損痕跡,甚至連生銹的斑塊位置都幾乎一致。唯一不同的是,這枚頂針的針孔里纏著黑絲線,而縫紉機旁的那枚,纏的是灰麻線。
她把頂針翻過來,背面刻著一個極小的“玉”字,刻痕很淺,不仔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是蘇玉的“玉”!
“這頂針……是蘇玉的。”林穗肯定地說,心里卻犯嘀咕:為什么會有兩枚頂針?一枚在縫紉機旁,纏著灰麻線(晾衣繩節(jié)點);一枚在周嶼手里,纏著黑絲線(織機節(jié)點)。難道是蘇玉當(dāng)年留下的“雙保險”?
“這頂針……”林穗還沒說完,手里的頂針突然“叮”地響了一聲,聲音清脆,像小鈴鐺在搖。緊接著,頂針的針尖微微發(fā)燙,慢慢指向后屋的舊布料堆,一動不動,像被人用手固定住了似的,連方向都沒偏一下。
周嶼也注意到了,他抬起頭,眼睛里閃著光,剛才的失落一掃而空:“它在指路!林穗姐姐,它是不是知道我哥的布在哪里?是不是知道我哥的影子在哪里?”
“應(yīng)該是。”林穗站起身,拿著頂針往后屋走,周嶼趕緊抱著布偶跟上,腳步都輕快了些,“這頂針比我手機里的導(dǎo)航還好用,簡直是‘尋影神器’啊!要是早發(fā)現(xiàn)它,我就能早點來見你了,說不定早就找到我哥了。”
后屋的舊布料堆比前屋更暗,只有一扇小小的氣窗,透進一點微弱的晨光,照在布料上,蒙著一層灰,像被遺忘的時光。林穗拿著頂針在布料堆前走了一圈,頂針的針尖始終對著最底層的那堆布料——那堆布料用的是深藍色的油紙裹著,油紙已經(jīng)脆了,一碰就掉渣,上面印著“江城紡織廠出品”的字樣,字跡模糊。
“應(yīng)該在這兒。”林穗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扒開上面的布料,一層又一層,全是外婆從紡織廠收來的“處理品”:有的是粗麻布,適合做麻袋;有的是細(xì)棉布,能做襯衫;還有幾塊是的確良,在當(dāng)年算是“高檔布料”。扒到最底下時,她摸到一塊軟軟的布——不是粗糙的工裝布,是更細(xì)膩的棉布,藍色的,摸起來像嬰兒的皮膚,上面繡著“周陽”兩個字,針腳里滲著淡淡的透明液體,和布偶的眼淚一模一樣,只是更濃些。
“找到了!”林穗把這塊藍布抽出來,布面很干凈,除了繡著的名字,沒有任何破損,只是摸起來有點涼,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布的邊緣縫著一根細(xì)細(xì)的紅絲線,和縫紉機上的紅絲線一模一樣。
周嶼湊過來,剛碰到布,布上的“周陽”兩個字突然亮了一下,顯出一個小小的影子輪廓——是周陽的側(cè)臉,嘴角帶著笑,手里還攥著那顆丟失的彈珠,正是他當(dāng)年要找的那顆。
“哥!”周嶼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滴在藍布上,那影子輪廓晃了晃,像是在伸手摸他的頭,然后慢慢淡了下去,卻沒有消失,只是變得更透明了。林穗看著這一幕,心里酸酸的——外婆說得對,這些布不是普通的布,是藏著人心的“影魂布”,每一針每一線,都縫著思念。
就在這時,前屋的縫紉機突然“嗡嗡”響了起來,紅絲線自動穿針,在臺面上的白布上縫出一個箭頭,箭頭直指紡織廠的方向,還繡了行小字:“3號織機,影歸處。”字體歪歪扭扭的,像蘇玉的筆跡。
林穗攥著藍布和頂針,突然明白——從她推開裁縫鋪木門的那一刻起,這場織了幾十年的“影子局”,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而周嶼手里的布偶、這塊藍布、還有那枚會指路的頂針,都是撬開真相的鑰匙,也是把她往3號織機推的力量。
她回頭看了一眼周嶼,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把藍布疊好,放進書包里,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連呼吸都放輕了。陽光透過氣窗照在他臉上,映著他眼里的光——那是找到希望的光,是哪怕只有一絲可能,也想抓住的光。林穗深吸一口氣,把藏青布從木箱里拿出來,也疊好塞進包里:“走,我們?nèi)ゼ徔棌S。”
周嶼點點頭,緊緊抱著布偶,腳步堅定地跟在她身后。鋪子門口的銅鈴又“叮鈴”響了一聲,這一次,不再是嚇人的警示,倒像一聲輕輕的祝福,像外婆在說:“穗穗,別怕,外婆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