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生請回吧。
”封衍嘶啞的聲音放得很低,似是粗磨瓦礫,滾過了渾濁的沙塵。
蘇學(xué)勤腳步猶疑,見他傷懷至此,也多了分不忍,不經(jīng)意的眸光忽而落在了案桌上兩個紅木都承盤里放置的大紅婚服,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再思及這是故人居所,封衍難免心傷哀痛。
他稍低身退后了兩步,勸慰道:“斯人已逝,殿下保重身體為是。
”
等推門走出去,風(fēng)霜刮面,蘇學(xué)勤渾身發(fā)冷,背脊陣陣發(fā)涼,但看到風(fēng)雨里焦急守著的青染,他勉強(qiáng)站直身來,拱手道:“殿下尚安,只是過于沉湎往事,不免有傷心神。
”
話音剛落,就聽到屋內(nèi)倏然滾落的聲響,兩人一驚,當(dāng)即推門而入,只見封衍滾下了重階,月白的單衣顯得他分外瘦削,衣襟前鮮紅的血液淋漓,雙眸緊閉,倦累的面容失了生氣,鼻息間盡是衰憊之氣。
封衍暫時失明了。
在褚逸替他扎針施救后,他仍是什么都看不見,眼前空洞混沌,連日的高熱讓他神志不清,總在迷茫和錯惘的記憶里反復(fù)思索著什么,往事來回顛倒,故人音容,歷歷在目,又似幻夢,泡影成空。
當(dāng)年之事錯綜繁復(fù),危急如此,他總覺得還有時間,先保下積玉的命為緊要,再論來日。
于是慌不擇路下許了朱家條件,以為應(yīng)了婚事后建寧帝或許就有可能放過積玉。
可朝事沸火滔天,北境敵襲之過又加諸他一人之身,江家倏而滿門覆滅,親族離散,他自以為的拖延,卻成為積玉死前哀痛欲絕的最后一箭。
這五年里他沉浸于苦痛中,始終不愿去想往日種種,仿若這樣,還有茍活于世的念想。
正當(dāng)處在懷王府里低迷之時,當(dāng)年替江扶舟超度的空了大師云游到京師,沈修竹就將人請到了懷王府來,想著這樣封衍能稍振作些。
沈修竹這幾日急得焦頭爛額,聽到了封衍久病不起的消息,連京察的事都顧不得了,著急忙慌地告了幾日假,就住在了懷王府里,還要替他料理各種朝廷里的事。
宮禁有消息傳來,陛下請了太醫(yī)過府問詢病情,封衍甚至都沒讓人進(jìn)殿內(nèi),將人晾在在廳堂里,若非沈修竹攔著,他還想將人在王府門口就把人轟出去。
病重躁郁和失明,此番他性情大變,肯定與在宮中有關(guān)。
沈修竹嚇得半刻都不敢離開,跟著褚逸守在封衍身邊,生怕不留神間封衍又做出什么大事來。
聽到空了大師的消息,封衍靜默了許久,才換好了衣袍,不要人攙扶,兀自坐在了黃花梨透雕鸞紋圈椅上。
空了大師看到封衍形銷骨立,不由得嘆了口氣,勸道:“施主何故執(zhí)著,前塵往事,散入煙塵。
”
封衍眼不視物,唇邊抿唇了一條平直的線,血色全無,良久,他忽而問,“大師,人死可會復(fù)生?”
廳堂里一剎那的沉寂,只余風(fēng)吹落葉沙沙飄落之聲。
“并無此事。
”
封衍抬起眼來,失神的瞳孔沒有任何焦距,“世上可有借尸還魂一事?軀殼可付凡塵,但神魄不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