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路將他送到了門口,一句話喊醒了一路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溫予衡,“溫公子慢走”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錦袋來,“這里是五兩銀子,以后每月都會例銀。
其他的事王爺自有安排,請溫公子靜候佳音。
”
溫予衡將錦袋拿在手里,只感覺腳步懸浮,落不到實處。
日頭偏西,霞光劃落在天際,這種不真實的錯覺一直持續到他一路茫然地回到了溫府,他照例從后門回去。
平日里無人問津的偏遠小院此時卻站滿了人,素來趾高氣昂的劉媽媽滿臉討好地站在了面容帶笑溫夫人和溫大人身邊。
其實溫予衡已經筋疲力盡,倦容滿面,但他還是敏銳抓住了他們話中的關鍵。
“你這孩子,怎么不早說,也該讓我們有準備。
懷王府剛剛派人來傳話,今后你便跟在小郡王身邊做個伴讀。
”
什么公侯王孫,在偌大京都里都是聽個響,頭一次能跟在他們身邊,莫說是做個伴讀,就是當個擦腳的奴仆,在溫家這個小官家里都是莫大的榮耀。
一切賀往迎來熙熙攘攘,溫予衡卻在這雞犬升天的祝頌里萌生出了莫大的悲涼,他自幼讀孔孟圣賢,堅信終有一日報君黃金臺,動為蒼生謀,卻不料有一日為了茍活不擇手段。
“哥哥你怎么哭了。
”
小姑娘抱著溫予衡的脖子,用衣袖給他擦了擦眼淚,小小年紀的她并不懂什么是權勢,什么是富貴,在她腦海里,一床干凈的被子,一個熱乎的雞蛋,一碗熱粥,就是極好的日子了。
溫予衡站在幾層高階之上,將懷里的人緊緊抱緊,眺望遠方,仿佛這一刻他從不見天日的陰霾里破土而出。
***
青越在靜雪堂外來回踱步,滿臉著急,“自從見過什么溫公子,主子連晚膳都沒有用,從未時一直坐到了現在,一直沒有動靜。
”
青木長嘆了一口氣,憂心地看了眼大門緊閉的屋子,“莫急,主子自有安排。
”
靜寂的屋內如一灘死水,掀不起半點微瀾,沒有點燈,屋內唯一的光亮落在了素紗窗前,竹影飄搖,簌簌的聲響似是磨紙聲。
銀絲炭散發的松枝氣變得冷些,裹挾著晚風,吹起了一室寂寒。
封衍沒有焦距的目光落在了面前暗處,恍然他好似想起了建寧二年的元月。
已經半個月不肯出門的江扶舟也是一個人坐在這樣的幽室內,在沙場上血流如注都未曾掉過眼淚的他此時默然垂淚。
封衍緩步走進來半蹲在他身邊,很暗很暗,他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受到溫熱的淚落在手背上。
“四哥,我們不要他好不好?”
江扶舟顫抖的手緊緊抓住封衍,用極其驚恐的眼神看著他,說話語無倫次,“我不是人……是怪物,他會那么大…”他用手比劃著,虛空劃開,“會不是生下來只有一只手,一個眼睛……半邊身子,他是怪物,我也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