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朝為官,彼此都知道刀要往哪里捅最痛最狠。
金知賢在眾多閣臣中最為特殊,除了他本身的出身資歷外,他還有所有閣臣都比不上的從龍之功,深得陛下恩寵,且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鐵林在內書堂時的翰林講師,連四朝元老的首輔趙景文都要避其鋒芒,他養尊處優多年,已經很少與人這般爭執。
他和王士凈之間不止今日的爭端,還有舊怨。
王士凈同其他高官不同,因著脾性固執倔強,所親近的門生寥寥無幾,聽聞早就離家索居,與家眷素有嫌隙,膝下一子寧愿去工部做一個小官,也不愿接受來自父親的蔭封。
王士凈年過半百,唯有一門生顧慎之常伴左右。
顧慎之于太和三十三年榜眼及第,因在鹿鳴宴上得罪了當朝高官失去了進入翰林院的機會,下放到福建的偏遠知縣做了一個八品縣丞。
多年來他勤心用事,政績卓越,后來因經辦了福建的一起驚天殺人案,扳倒了在當地盤踞上百年的明氏宗族,深得當地百姓愛戴,也得到了王士凈的賞識,前年升任了戶部侍郎。
多年來,王士凈一直在運籌著能讓顧慎之能兼任翰林院教職,為著日后能升列臺閣做準備,但金知賢屢次暗中打壓阻止,一拖便是好幾年,宿愿未成,王士凈自然是新仇舊怨那股氣堵在心里許久。
“王大人今日火氣可不小,眼看著都在胡說八道了。
我若有任何罪過,那便上奏參我,拿出實證來,而不是在這里挾私報復,胡亂攀扯。
”金知賢的火氣也被挑了出來,拂袖而起。
端坐其上的宋石巖差點笑出聲來,宦官與外廷向來不和,看到文官這樣吵架,心底里憋了許久的火得到了看熱鬧的發泄口,他晃著腿,正想拿塊糕點充饑,卻在轉頭的時候看到了寧遙清平靜深邃的眼眸一直在看他。
一瞬間宋石巖頭皮發麻,以他對寧遙清的了解,絕對沒有好事。
他勉強鎮定,不甘示弱地回瞪過去,“寧公公這樣看我還怪滲人的,有何指教?”
寧遙清淡淡收回目光,垂眸落在了手中的青瓷冰紋茶盞上,“宋公公壓著的人也該放了吧。
”
一語驚醒夢中人!
今日議事廳商議了幾個時辰,期間內外遞送消息的人都進不來。
宋石巖在去東廠前,手下提到了今日在京都傳得沸沸揚揚的陸云袖法場救人一事,監斬官和刑部的司官火急火燎地遞牌子想要與內閣詢議,但都被宮里的內監以正在議事為由全部堵了回去,怕是現在等得嘴角燎泡了。
宋石巖現在才覺得真正心狠手辣的人是寧遙清,現在放出這樣的消息出來無異于火上澆油。
不過對于這樣的事宋石巖也是樂見其成,他重重咳嗽了幾聲,打斷了金知賢和王士凈之間的爭吵,“兩位大人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何必鬧成這樣,都是為了朝廷著想,沒有誰對誰錯。
這樣吧,咱家看也不早了,今日就到這里吧。
”
宋石巖揮了揮手,外頭的內侍得令之后便放人進來。
快步走進來的魏銘已是神情憔悴,又等了許久,眼瞅著就心煩氣躁,快步走到了金知賢的身邊,俯身耳語了幾句,只見金知賢臉色陡然一沉。
而另一邊,得知消息的其他閣臣也都面色不虞。
議事廳內的氣氛驀然吊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