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封的睡相一直很好,要是能不面對著他就更好了,但魏予箏提不出來要求。
從小他就是因為話太多、太愛表現,出了很多糗也吃了很多苦。
夜里幾次睜眼過后,身上被子的重量消失了。
魏予箏猜到他一定是在短暫的假寐中把被子踢到地上,如果這是小時候,他一定會立刻起身撈被子。
可酒店的床墊太軟了,他一起來,指定會制造出噪音。
魏予箏不確定尹封會不會醒,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劃著手臂,掀起平整鋪在自己身下的被子的一角,把自己挪進去。
再之后他就不動了,也完全睡不著。
夜黑漆黑漆地在眼前鋪展開,魏予箏最終摸到自己的手機,調低了亮度查看那幾條未讀的短信。一開始是后媽問他怎么不回家,后來是替他爸給他道歉,再然后是問他什么時候回來,還說他已經長大了,知道他其實很懂事,有些話想當面和他聊聊。
魏予箏把這些信息都看完了,心里沒什么波瀾。原本他是恨的,恨他爸也恨他后媽還有他那個便宜弟弟,只要是能恨的,他都要恨一遍。
然后有天,他忽然決定不去恨了。
“恨”是源于一種渴望,我渴望得到你的注視、你的認可,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夠后悔,你能在我的面前承認你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對我的殘忍是徹頭徹尾的錯誤。
他越是恨,越是在意他們看他的目光。那種虛妄幻想吞噬他的理智,讓他變成面目可憎的怪物。好在它只是一個胚胎、一顆未發芽的種子,在快要破土時,被尹封連根拔起了。
魏予箏早已習慣自己的無足輕重。
從沒想過自己無心的一句話,會有人記在了心里,并且差一點點就實施了。
于是他發現自己也沒有那么恨——這些人是無關緊要的,他在乎的、珍視的東西那么那么的少,它們才是最最重要的。
所以,他跟尹封說得那些話是真心實意,相比起將他排除在外的家庭,他更怕失去眼前的人。
一整個晚上他都在那種昏昏沉沉、如夢似幻的影像里掙扎。
恍惚間有晨光灑進來,酒店的窗簾蒙著一層薄紗,沒有拉嚴的縫隙透出的光亮,朦朧鑲嵌在床尾。
魏予箏隱隱有了困意,閉上眼瞇了一會兒,察覺到自己頭頂擋下來的陰影,再睜開眼,尹封正支在自己身前,胸膛過近,可以說靠在他的鼻尖。
魏予箏:“……”
他剛睡過一小覺,腦子還不算特別清醒,僅僅是憑借本能,身體往下滑,將自己下半張臉埋進被子里。
“干什么,你怕我吻你?”發現他醒了,尹封依舊不緊不慢,手撐在魏予箏頭頂,指尖輕滑完全部的信息內容。
魏予箏愣了兩秒,“……你拿的是我手機?”
“嗯。”尹封理所應當的語氣,“看他們給你發的消息,你一條都沒回。”
魏予箏終于把臉從被子里露出來,剛想開口說話,耳邊的發絲連同耳垂一并被對方的掌心包裹,“很乖。”
魏予箏一張臉爆紅,連忙起身,火速撈起在地上可憐兮兮躺了半夜的另一床被,“你到底會不會、正常和我說話……”
“這樣如果是不正常,那怎樣是正常的?”尹封也跟著他一塊起來,“我以前也這么和你說話。”
魏予箏開始從最遠古的記憶里搜尋,尹封到底何時不知輕重地跟自己說過類似的話。
結果發現還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