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出獄后的第七天,廣元府下了一場春雨。
雨不大,淅淅瀝瀝的,把青石板路洗得發(fā)亮。柳樹的新芽被雨水潤得翠綠,墻角那些指甲花也冒出了嫩葉,再過一兩個月,就該開花了。
安程站在鞋鋪門口,看著雨景。小安今天休沐,不用去學(xué)堂,這會兒正在后院和阿福阿貴學(xué)做鞋。兩個學(xué)徒都很喜歡這孩子,教得盡心盡力。
“掌柜的,有客?!?/p>
阿福的聲音從鋪?zhàn)永飩鱽?。安程轉(zhuǎn)身進(jìn)去,看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站在柜臺前。婦人穿著半舊的藍(lán)布衫,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手里提著一個布包袱。
“這位大娘,要買鞋還是訂做?”安程問。
婦人把包袱放在柜臺上,解開,露出里面幾塊碎布和一雙舊鞋:“掌柜的,您看看,這鞋還能補(bǔ)嗎?”
安程拿起鞋看了看。是一雙男人的千層底,鞋底磨穿了,鞋面也破了幾個洞,但布料質(zhì)地不錯,像是上好的棉布。
“能補(bǔ)。”安程說,“就是費(fèi)工夫,得三天?!?/p>
“三天就三天。”婦人松了口氣,“多少錢?”
“三十文?!?/p>
婦人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仔細(xì)數(shù)了三十文錢,放在柜臺上。她的手很粗糙,指節(jié)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干粗活的。
安程收了錢,記下婦人的姓名住址——姓周,住城北三眼井胡同。約好三天后來取。
婦人道了謝,轉(zhuǎn)身要走。走到門口,她忽然停下,回過頭問:“掌柜的,您這兒……收舊衣裳改鞋嗎?”
“收?!卑渤陶f,“得看料子。”
婦人猶豫了一下,從包袱里又拿出一件舊衣裳。是一件男人的長衫,青色,布料厚實(shí),只是洗得發(fā)白了,袖口還有補(bǔ)丁。
“這是我男人的衣裳,他……他去年沒了?!眿D人的聲音低了下去,“放著也是放著,想改雙鞋,給兒子穿?!?/p>
安程接過衣裳,摸了摸料子:“這料子不錯,改雙鞋夠。工錢二十文?!?/p>
“哎,好?!眿D人點(diǎn)點(diǎn)頭,又?jǐn)?shù)了二十文錢。
她走的時候,雨還在下。安程看著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這些年,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人。失去了親人,日子艱難,可還得撐著過下去。就像他自己。
“爹,”小安從后院跑出來,“周奶奶走了?”
“嗯。”安程摸摸他的頭,“你怎么認(rèn)識她?”
“她昨天來過,說想改鞋,但沒帶東西。今天又來了?!毙“惭鲋∧?,“爹,周奶奶人可好了,還給我糖吃。”
安程笑了笑:“那你謝過人家沒有?”
“謝了?!毙“舱UQ?,“爹,周奶奶的兒子……好像病了。”
“病了?”
“嗯,周奶奶昨天跟阿福哥說,她兒子在床上躺了半個月了,請不起郎中,只能自己采點(diǎn)草藥熬著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