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郎的傲慢與刻薄,如同在案件僵持的凍土上炸開了一道驚雷。那身深藍色的綢緞直裰,與他搜集“稀奇古怪玩意”的癖好,更是將重重的嫌疑指向了他。然而,要定案,僅憑動機和間接線索遠遠不夠,關鍵在于瓦解他那看似牢固的不在場證明。
宋慈深知,與黃玉郎同住的劉文、張煥,是此環節的重中之重。他立刻下令,將二人分別帶至書院內兩處相隔甚遠、互不通信息的靜室,由他親自與李生分頭問詢。
宋慈選擇親自詢問劉文。劉文是個看起來頗為文弱的學子,面色有些蒼白,眼神躲閃,坐在宋慈面前時,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顯得十分緊張。
“劉文,不必驚慌。”宋慈語氣平和,試圖緩解他的情緒,“本官喚你前來,只是想核實一些關于黃玉郎的情況,尤其是案發當晚,你們齋舍內的情形。”
“是……是,大人。”劉文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
“案發當晚,也就是前日晚間,黃玉郎是何時回到齋舍的?之后可曾再離開?”宋慈問道。
劉文似乎早已準備好答案,立刻回道:“玉郎兄……大概是戌時末便回來了。之后……之后我們一同溫了會兒書,約莫亥時三刻便各自歇息了。他……他整晚都未曾離開過。”
回答得很快,很流利,幾乎沒有任何遲疑。
“哦?確定是整晚未曾離開?”宋慈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你們三人,都睡得很沉?可曾起夜?可曾聽到任何異常的聲響,比如開門聲?”
劉文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避開宋慈的目光,堅持道:“是……是的,學生睡得沉,并未起夜,也……也未聽到任何聲響。”
“是嗎?”宋慈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可是,有住在你們斜對門的學子稱,在子時初刻左右,似乎聽到你們齋舍有關門聲,并有輕微的腳步聲往西邊去了。對此,你作何解釋?”
劉文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他嘴唇哆嗦著,強自辯解道:“不……不可能!定是那學子聽錯了!夜里聲音傳得遠,或許是別處的聲音!我們……我們那晚確實都睡得很熟!”
他的辯解顯得蒼白無力,那顯而易見的慌亂,幾乎將“我在說謊”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宋慈不再逼問,轉而換了一個話題:“劉文,你與黃玉郎相交如何?”
劉文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宋慈會問這個,遲疑道:“還……還好。玉郎兄家世顯赫,平日對我們也算照顧。”
“照顧?”宋慈捕捉到他話語中的微妙之處,“是如何照顧?是學業上指點,還是……物質上接濟?”
劉文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幾乎聽不見:“有時……會贈予一些筆墨,或……或請我們吃酒……”
“所以,你對他,是心存感激,還是……心存畏懼?”宋慈的聲音陡然變得銳利。
劉文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驚恐,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著他這副模樣,宋慈心中已然明了。他不再追問,只是淡淡地說道:“劉文,你可知道,作偽證,包庇兇犯,是何等罪過?若因你一言,致使真兇逍遙法外,亡魂不得昭雪,你此生可能心安?你寒窗苦讀,所求不過是金榜題名,光宗耀祖。若背上此等污點,縱有才華,朝廷可還敢用你?”
字字句句,如同重錘,敲打在劉文的心上。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雙手捂住臉,哽咽起來:“大人……學生……學生并非有意欺瞞……是……是玉郎兄他……他威脅我們……”
與此同時,在另一間靜室內,李生面對的張煥,情況也大同小異。在李生連番追問與情理勸誡之下,張煥本就不如劉文鎮定,很快便漏洞百出,最后也癱軟在地,承認了作偽證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