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豐縣衙,午時剛過。
周永良周縣令正心神不寧地在二堂后書房踱步。昨日提刑官宋慈的突然造訪,雖被他勉強應付過去,但對方那雙似乎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總讓他如芒在背。他再三安慰自己,那些陳年舊事已被埋得足夠深,一個過路官員,豈會深究?
就在他試圖靜下心來處理一份無關緊要的田賦文書時,書房門被猛地推開!
周永良嚇了一跳,正要呵斥何人如此無禮,卻見沖進來的竟是自己的心腹師爺,臉色煞白,嘴唇哆嗦得說不出完整的話:“老…老爺…不…不好了!”
“成何體統!何事驚慌?!”周永良強自鎮定,心中不祥預感卻驟然飆升。
“宋…宋提刑…他…他又回來了!帶著人,直接闖進衙門,直奔刑房去了!”師爺幾乎是哭喊出來。
“什么?!”周永良手中的毛筆“啪”地掉在桌上,墨汁污了文書也渾然不覺,他猛地站起身,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他不是走了嗎?!去刑房做什么?!”
“不…不知道啊!臉色難看得很,跟著的護衛兇神惡煞,攔都攔不住!”
周永良腦中嗡的一聲,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檔案庫!他知道了!
他跌跌撞撞地沖出書房,向刑房跑去。一路上,只見衙役們皆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無人敢阻攔那位去而復返、面色冰寒的提刑官。
刑房內,此刻已是氣氛凝滯。
宋慈負手立于房中,面沉如水。他并未穿官服,但那無形的威壓卻讓整個刑房的書吏差役都噤若寒蟬,垂首躬身,大氣不敢喘。
刑房書吏趙坤,被兩名宋慈帶來的護衛一左一右“請”到了房中央。他約莫三十五六歲,面皮白凈,眼神卻有些閃爍游離,強作鎮定地問道:“不…不知提刑大人去而復返,召見小人,有何吩咐?”
宋慈根本不看他,目光掃過刑房內堆積的卷宗,冷冷道:“趙坤,本官查閱舊檔,見兩年前一樁佃戶王貴暴斃案,由你主要經手。案卷記錄其為急癥身亡,家屬無疑義。可是如此?”
趙坤眼角微微一抽,立刻躬身道:“回大人,正是。此案人證物證…呃,當時均有記錄,已結案多年,并無異議。”他試圖將“記錄”二字說得含糊。
“并無異議?”宋慈聲音陡然轉厲,目光如兩道冰錐,猛地刺向趙坤,“那為何本官卻見到,其父——一位聾啞老丈,至今手持血書,狀告你趙坤,害死其子王貴?!”
“血書”二字如同驚雷,炸得趙坤渾身一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脫口而出:“不…不可能!他…他一個啞巴…哪來的…”
話一出口,他立刻意識到失言,慌忙閉嘴,但已經晚了!
“哦?”宋慈逼近一步,語氣森寒,“本官只說他聾啞,何時說他不能書寫?你又如何知道,他‘一個啞巴’,拿不出血書?趙坤,你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我…我…”趙坤冷汗涔涔而下,身體開始發抖,語無倫次,“小人…小人只是猜測…小人冤枉啊大人!”
就在這時,周永良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恰好聽到最后幾句,頓時面無人色,強笑著打圓場:“大…大人息怒!想必是有些誤會…趙書吏他…”
“周縣令!”宋慈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去,“你來得正好!本官正要問你,王貴一案,家屬屢次喊冤,卷宗卻記錄‘無疑義’,這結案文書墨跡猶新,顯是后來添補!你這父母官,是如何核查的?是真不知情,還是有意包庇?!”
周永良被問得啞口無言,踉蹌一步,幾乎癱軟。
宋慈不再給他們喘息之機,猛地從袖中抽出一物——正是那件疊得整齊的粗布短衫!他刷地一下展開,將衣襟內側那暗紅色的血字亮在所有人面前!
『…爹…礦…坑…趙…害…我…』
那歪歪扭扭、用生命寫就的血字,如同帶著無盡的冤屈和憤怒,刺痛了每個人的眼睛!
“趙坤!你看清楚了!”宋慈聲如雷霆,“此乃王貴臨死前所留血書!鐵證在此!你還有何話說?!”
轟隆!